「為了表達我遲到的歉意,請你吃個東西吧。」滿天星男孩笑著對我說。
我對他半個鬼臉:「你會後悔的!」我轉頭看著冰櫃裡的各是甜點,在心裡狂笑:「嗯,就…一、二、三、四。」我指指幾樣用巧克力作成的蛋糕。
「只要四樣就好了嘛?」滿天星男孩還有幽默感的說著。
「錯,是除了那四樣,我全部都要。」我嘻嘻一笑,預期的看見他睜大了那雙帶著水珠的雙眼。
「後悔了吧?」我給他一個台階下。
「不會,怎麼會呢?」他也笑了,招了招手真的要小妹把冰櫃裡除了那四樣外的全部糕點端上來。
蛋糕端上來了,我真的就開始吃,然後滿天星男孩也跟著我一口一口吃著蛋糕:「嗯,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我吞了第二盤蛋糕的最後一塊,問著他。
他燕下了口中的食物:「石川朔。」
「石先生是吧?」
「不是,是石川先生。」他低低的笑著。
「呃…」喝了口咖啡:「你是日本人?」感覺怪怪的,一個日本人操著比我還要標準的中文。
「一半日本人。」他笑著回答。
金城武!
這絕對是我聽到他是混血兒後的第一個反應,再仔細看看他,我連木村拓哉都浮在腦海裡了。他留著日本偶像流行的髮型,挑染的黑髮。
「石川桑,你好哪。」九十分的天使男孩再加上一半日本血統,我洛心真是他x的幸運!
就這樣,我和石川朔在這間咖啡店聊了一個下午。也就像他來的原因一樣,他細細的告訴我那段屬於他的故事,而我也用心記錄著。
記錄著這個半個日本人的戀情…
外頭還是滴著小小的雨。我打著小說,偶爾抬頭起來看看石川朔的表情,他只是細細的說著他的故事,並沒有多少表情。
一字一字的打著,我心裡的鬱悶越積越深,隨著他的故事,我越來越害怕這會是個悲劇…
我不想再寫悲劇了,一個小雛菊讓我藍色了半個月…我不想再來朵悲哀的滿天星,尤其現在我接近大學考試…我可不想小說寫到流落街頭。
「到此為止吧!」就在我打完最後一個括號、句子、句點、括號、空行之後,石川桑突然喊停了。
悲傷的情緒卡在這一點,升上去也不是,掉下來也不是。
「你不是要說夏子的故事?」我問著他。
他沉默了幾秒鐘,看了看錶:「你喜不喜歡金城武?」然後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嗄?」這是暗示什麼?好吧~如果金城武跟你,我當然─────選你!因為金城武我碰不到嘛…「還滿喜歡的…」。
「我請你去看電影好不好?」石川先生的一出場就帶來驚喜,現在他更丟給我炸彈。邀我去看電影?
「看電影?」
「我們去看薰衣草,金城武演的。」
「你想看啊?」我把檔案儲存,關上手提電腦,眨了眨有點痠疼的雙眼。
「有點想,你說,好不好呢?」
「好吧,走!」和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去看電影,普天之下,除了我洛心能做到的人沒幾個。
石川朔站了起來,左手替我拿了手提電腦、右手拎著他的外套,跟著我身後無身的走著。
走出咖啡店門口,已經六點半了,天色接近黃昏,雨還是朦朦朧朧的下著。
「你等等,我去開車。」石川提著我的手提電腦,批著外套快步的不遠處的路邊停車場走去。
也許是電腦打太久了,也許是下雨的關係。
石川的背影,看起來有那麼一點孤獨…
捧著那束滿天星,我不禁想著石川嘴裡的夏子……
夏子…會帶出怎樣的故事呢?
※ ※ ※
電影開演到結束不過短短一個多小時。
其實整場電影,我除了「金城武很帥」這句評語外,其他不與論評。
我和石川桑相接走著,不過九點多,路上還是一樣熱鬧哄哄了。在電影院門口外熱鬧的夜市穿梭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才想到要開口說話。
「ㄟ~石川,你覺得這部電影怎樣?」我抬頭看著他。
他沉思的半會才說:「除了金城武很帥,沒別的評語。」然後正經八百的說著。
我忍不住撲嗤一聲笑出來,看來我們兩個還真有默契。
「其實我還滿喜歡那片薰衣草海的,滿漂亮的。」我想著那片紫綠色的薰衣草,說著。
「家鄉的幸福花就像那樣,好大一片,沒有盡頭…」石川抬起頭,看著天空,淡淡的說著。
幸福花,我看看手裡的滿天星,再看看石川的臉,有點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發現,其實…故事裡的陳慧琳很像石川。想著自己喜歡的人,日子那樣過。只是陳慧琳幸運的遇到了天使,遇到了金城武。
石川呢?
他的夏子走了,薰呢?
薰是否是他的天使?
看著他落寞的身影,我開始不敢去想答案…
石川看著部電影一定百感交集吧?
「你還沒有告訴我夏子的故事。」我傻笑了一下,拉拉他的衣袖問著。
他靜了一會:「對啊,還沒說呢…」只見他從口袋裡拿出煙,點燃了,看著天空靜靜的抽著。
我也跟著他往天上望去,很訝異,台北今天的晚上出現了星斗。
「你看,滿天星先生,台北的星星為你綻放耶!」
他笑了一下,捻熄抽了兩三口的煙:「走吧,再請你去喝杯咖啡。」
「還有夏子的故事!」
「沒問題,走吧。」他接過我手上的滿天星,揚揚他乾了的外套,問我會不會冷。
嘿…帥哥當前,洛心豈能不動心。
不過,我當然沒接過他的外套。
原因,就隨便他人去猜吧…
石川挑了一家最近的咖啡店,我們就這樣漫步到了咖啡店。
點了兩杯咖啡,他調整了一下坐姿,然後開口:「夏子,生在夏天……」
夏子出生在夏天…
我…也是在夏天出生的…
夏子,生在夏天。
因此,取名為夏子。夏子有一雙很大的眼睛,和蘋果臉,小小的嘴唇。
在學校來說,夏子並不是最美麗的女孩,但是她很會笑。她總是笑著和人說話,笑著走路,即使她不笑,那雙大眼睛彷彿會笑般,讓人感覺很舒服,像夏天裡吹過一絲微風,拂過臉龐一樣的清爽,舒適。
夏子就像夏天一樣,總是為我帶來溫暖。
「石川,你看這是幸福的便當!」
「石川,這是幸福的項鍊…」
「石川,你是我的幸福!」
夏子很喜歡把幸福掛在嘴上,任何一件小小是的事物,她都會很用心的去看,用心的去感覺,然後再把那份幸福的感覺傳給我。
她說,她要我永遠幸福。
和她在一起,我學會了珍惜身邊的每一樣東西,珍惜身邊發生的每一件事。那時候,真的是很幸福。
夏子帶給我幸福,我也以為這份感覺會永遠的走下去,永遠的保留住。
直到有一天,夏子在學校昏倒,被救護車送進了醫院。
隔著玻璃,我看到夏子臉色蒼白的被打上點滴,帶上輸氧管,我站在玻璃門外好久,第一次看見了夏子沒有笑容的臉。
等到急救完畢,我穿著無菌衣走進病房看著夏子躺在白色的病床,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笑著對我說:「石川,謝謝你陪我,我很幸福呢。」
我笑著敷衍她,心中卻第一次感到不安。
幸福,似乎在悄悄的溜走…
在我驚覺時,不留痕的悄悄溜走。
※ ※ ※
在推入手術室的前一小時,夏子拉起我的手貼在她胸口上:「石川,有沒有感覺到我得心跳?」
我點點頭,左手緊緊的抓住她的右手。
「石川,人很奇妙的是不是?你看,就這樣撲通、撲通、撲通、跳著,活著。」她看著我,淡淡的笑著。
「夏子…」我忍住一股心慌的感覺,輕聲的叫她。
「石川,我的心替我跳了十七年,十七年我都沒有浪費掉,我努力的找尋幸福,每一天、每一刻,我都能在生活中找出幸福的味道。」她壓著我的手,細聲的說:「特別在遇到你以後,我才知道原來我找到幸福了。」
「石川,活著並不容易,每一天我閉上眼睛,就會害怕明天是否能睜開眼睛,」她頓了一會:「石川,我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停止跳動,但是,我想告訴你,因為有你,才讓它這麼怒力的跳著、跳出幸福。」
「夏子,你別胡說,手術完,你就會變得很好,對不對?」我抓住她的手,心急的說著。
她瞇起雙眼,給了我微笑:「是嗄,夏子會好起來,然後和石川一起建造幸福,對不對?」
「當然,我們還說好要去長野的對不對?」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哭了,只是眼睛好酸,夏子的臉變模糊了。
「石川,不過你也要答應我,」她將我的手搭上我的胸膛:「如果我的心不跳了,你要代替我跳,然後永遠幸福,好不好?」
「你又亂說話了,手術完,夏子的心就和我一起,不是嗎?」
她又笑了,眼裡帶著淚珠:「夏子很努力的在跳動哦,石川也要為我加油哦!」她的淚隨著笑往下滑,我並沒有來得及抹掉她的淚滴,護士將她推入手術房了。
她笑著,帶著眼淚笑著進了手術房…
那天,我再也沒有看見夏子笑著出那間手術房。
她笑著走了,連最後一面,她都不忘了給我她的笑容…
我看著白布下的夏子,然後無意識的摸著我的胸膛,我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卻感覺不到夏子的…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聽著它有力的跳動著,卻跳不出幸福的旋律。
只是跳動,那樣純粹的跳動…為了活而跳動…
※ ※ ※
「夏子走了,只留下我。」我咬著牙說著,心中的情緒像被攪亂一般,突然間回憶像捕殺我一樣,追的我喘不過氣,夏子的臉出現在每個空氣分子裡,我想忘,卻忘不了,還是得那麼無奈的將他吸進體內。
「阿朔…」不知道什麼時候,薰已經蹲到我身後,用她兩雙手抱著我的頭,輕輕的喚著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女孩子的手也可以給人溫暖的,就像男孩的胸膛一樣…
我閉上眼睛,腦中一片混亂,一幕一幕全部擁上心頭,我扯著頭髮像兩年前一樣痛苦的撕叫著:「為什麼?為什麼?」
沒有人能告訴我為什麼,兩年了,我問過千次的為什麼,除了空氣我沒有答案。
我掙脫開薰的雙手,站起來邊吼邊跑,星光下我踐踏著滿地的幸福的花。
去他的幸福花,像頭抓狂的野獸,我衝撞著卻逃不出回憶的牢籠。薰在我身後追著我,當然她跑不過我快,加上腳上得傷,她只能看著我橫衝直撞,然後在背後一聲一聲的喊著我的名字。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踢到了石塊,身子一軟撲倒在地上,薰也剛好在這時候追上我,她往前一撲,隨著我的身影雙雙的倒在地上,她壓著我,努力的扳開我胡亂拉扯的雙手,喘著氣的說:「阿朔,你睜開眼睛,你看!」
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把我得雙手固定在身邊然後對我吼著:「你怎麼可以這樣踩這些滿天星?他們是幸福,懂嗎?看天上的星星,他們也是幸福,懂嗎?」
「王巴幸福,我哪有幸福,沒有,都沒有!我活著做什麼?」我大喊著,用著日文大喊著。
「BAGA!」薰突然也用日文罵了我一句笨蛋,然後抓住我的手貼上我的胸膛:「告訴我你聽到什麼?」
撲通、撲通、撲通…
「那是你的心跳聲!還有不只你,那還是夏子的心跳聲,你要替她找到你們所要的幸福,懂不懂?」她喘著氣,大力的壓住我的胸口,大聲的喊著。
也許是被她的認真表情憾住了,也許是被她那句"BAGA"給喚醒了,我停下了掙扎,靜靜的聽著自己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我認真的聽著,感覺著它努力的跳動、努力的運轉…
「夏子很努力的在跳動哦,石川也要為我加油哦!」
夏子…
眼淚再度掉落,我掩著面讓眼淚穿過我的手指、掉落在幸福花的白色花辨兒上面…
「阿朔,不只你,還有我…聽,我的心也在跳,跳的那麼無奈,卻還是努力的跳,因為…我也要找幸福。」薰捧起我的臉,拉著我的手感覺著她的心跳,笑著說,夜光下她的眼角也有淚光。
薰的心跳聲也是那麼無奈,我抬起頭想看清楚,她為什麼也無奈…
「阿朔…」她含著淚,低下頭主動的吻上我。
我並沒有推開她,只是麻木的讓她吻著我…反手抱住她,將她抱的更緊、更牢。
薰…夏子…
我不想去分別,只能懦弱的吻著她,不想知道我究竟是在吻誰…
月光下,風吹過,幸福的花搖曳著。
我是找到幸福……還是只找到影子?
薰呢?她找到的是幸福、還是影子?
日子還是想往常一樣,一天一天的過。
不同的是,這個暑假除堂本,多了薰。對薰,我告訴自己像對另一個女孩朋友一樣。而那個意外的夜晚,讓我們在那後山坡上所留露的心事,也像那露珠蒸發在盛夏的初揚般,不留痕跡,也不再提起。
薰和他朋友很好動,一天到晚拉著我和堂本去逛街。長野的大街小巷幾乎都被她們給逛遍了。我想,這是我有史以來把長野逛的最徹底的一次。
薰是個很陽光的女孩,逛街的時候總喜歡拉著我的手。像個小孩一樣,高興的時候開懷的笑,不高興的時候就嘟著嘴,耍起小個性。
剛開始或許還有些不習慣她的手,到了後來,也都無所謂的任由她去握。
安岡太太看久後,也都會開玩笑式的笑我交了一個漂亮的女朋友。連媽媽都有意無意的問我是不是和台灣人交往。
我從來沒有正面的否決。雖然說不否認就是默認。但是只有我清楚…薰不是我女朋友。
我不想承認,但是我想,我不排斥她的主動,是因為她身上若隱若現的夏子身影。
除非,那天夏子消失了,不然,薰不會是我女朋友。
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那時候,我十八歲,信誓旦旦的以為、鐵齒的認為。
※ ※ ※
薰來過我家幾次,雖然和爸爸語言不通。但是和媽媽卻很有話聊,媽媽說好久沒見到故鄉的人了。有點懷念。
我很少加入她們的聊天,總是讓她們兩個人自己去聊。等薰聊完了,才會悄悄的敲著我房門。
「ㄚ朔!」我沒有關門,薰探近半顆頭,睜著眼睛笑著叫。
「進來啊。」我合上手上的書,將椅子轉了半圈,說著。
薰探了探身,走了進門,手裡端著果汁:「要不要喝?我榨的哦。」她將果汁遞給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書:「你在看中文書?」她好奇的指了指我桌上的書,一臉訝異的問著。
「有什麼不對嗎?」喝了一口果汁:「我想我也該好好練習中文了。」
「要不要我教你啊?」薰一屁股坐到我跟前,眼中閃著俏皮的眼光。
「我很笨的,你教不會。」我給了她一個微笑,也跟著她坐在地上。
薰兩隻眼經圓溜溜轉了一轉,在我房間掃描了一次:「阿朔,你房間怎麼都這麼乾淨?」
「有嗎?」其實還好,我只是有物歸原處的習慣罷了。
「這是什麼?」突然薰站了起來,半顆頭鑽進了我床底:「有東西掉在這裡,」她拿出了一個有點灰塵得相框問著:「相片耶,怎麼會掉在這?」
我看著她拎出那陳舊得相框,突然眼睛一花,感覺身體裡的空氣都被擠光似的難受:「放回去。」我想我的聲音一定很苦澀吧。
薰轉過頭,不解的看著我:「為什麼?相片應該好好的擺著,怎麼讓它沾灰塵呢?」
「因為她是夏子。」我閉上眼睛,夏子的笑容在我腦海輕輕一閃而過。
薰沒有說話,依然把相框拿了出來,輕輕的拍掉上面的灰塵:「夏子如果知道你這樣對她,會很難過的。」她邊清理相框,邊輕聲的說著。
我看著她吹掉灰塵,拿起面紙擦拭著相框。心裡突然絞痛了起來,好像塵封在某處的傷痛被人揭開似的。
薰拿著夏子的相片,放到我書桌上立了起來:「學著忘,並不是逃避。」
「我沒有逃避,」我看了一眼夏子的照片:「我只是不想去記。」因為怎麼記,也換不回那樣的以前。
「阿朔,有回憶不是不是好,至少你愛過,對不對?」薰拉起我的手,歪著頭看著夏子的相片,靜靜地說著。
我看著薰的側面,很想問她:你不是也愛過?你又愛過誰?又為什麼流淚……
我沒有問出口,只是看著薰,看著她的側面。
時間很像就這樣靜止了。風從我敞開的窗戶吹進,吹的掛在窗角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薰轉頭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笑了一下,站起身子:「我該回去了。」
我沒有送她出門,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走出房門。
薰掉眼淚了,雖然只是那麼晶瑩剔透得一小顆淚珠。
我突然想知道薰為什麼哭。
那一小顆淚珠。
在陽光下顯得更為刺眼。
※ ※ ※
「咦,阿朔?你找薰丫?」合室的門應聲而開,探出頭的是小葳。
「嗯,薰在嗎?」我看了看手錶,九點多了。拎著薰今天早上遺落在我房裡的皮夾,準備還她。
「她出去逛逛了,阿朔,你要不要進來坐坐?」小葳讓開一條路讓我進去。
本來我是想轉身離去的,薰不在我進去可能有點不方便。我正想搖頭說不必了,一個念頭突然在我心頭閃過。
我向小葳行個禮,輕輕的從她身邊走過進去了她們的客房,小萱坐在茶几面前,桌上擺著兩個茶杯,看起來她們剛剛在聊天。
「打擾了。」我輕輕的點了頭,不想多浪費時間,我盤腿坐在小萱的對面,而小葳這時也剛好坐下在我身旁:「我想問一點有關薰的事,可以嗎?」
小萱和小葳互看一眼,過了幾秒小葳才靜靜的開口:「嗯,你想知道什麼?」
「薰為什麼來日本?不是真的只是自助旅行吧?」
「她是出來散心的,我和小萱不放心她才跟著出來。」小葳玩著手指,說著。
「過去到底發生什麼事?」薰常常會無故的流淚,雖然她從來沒有抹掉臉上的笑容,我卻知道她不快樂就像我一樣。
「你真的想知道?」小葳喝了一口涼掉的茶,眉頭稍皺,看了我用力的點了點頭過了好半響才悠悠的開口:「薰,有一個交往四年的男朋友…」
四年?很長的一段時間…
「他們倆個感情很好,六年幾乎都沒有吵過架。」
我淡淡的點了點頭,讓小葳繼續說下去。
「她們從國三開始交往吧?去年夏天…薰把男朋友帶回家給父母看,結果…」小葳噸了一下,想了幾秒鐘才又開口:「你知道以前的中國人小孩子如果太多,有時候會把小孩送人吧?」
我點點頭,我曾聽媽媽說過。
「薰把男朋友帶回去,父母也看得很高興…但是後來發現,薰男朋友的媽媽居然是薰她外婆在以前送給人的小女兒。」
一下子之間,我聽不懂她的意思,細細的思考一遍後,我才恍然大悟的抬起頭,看著小葳。
「沒錯,很可怕吧?薰的男朋友,居然是她表哥…」小葳抿了抿嘴:「那是亂倫,你知道嗎?她們是不可能的。」
我腦海中一片混亂,不知道該說什麼,小葳後來的話我也沒聽見了。匆匆的離開她們的房間,我突然想找薰。
長野這麼大,去哪找?
茫然的在街上走了十幾分鐘,抬頭看見了月亮…盛夏的夜晚。
我回頭,往那山玻走去,那長滿幸福花的山坡。
日子還是想往常一樣,一天一天的過。
不同的是,這個暑假除堂本,多了薰。對薰,我告訴自己像對另一個女孩朋友一樣。而那個意外的夜晚,讓我們在那後山坡上所留露的心事,也像那露珠蒸發在盛夏的初揚般,不留痕跡,也不再提起。
薰和他朋友很好動,一天到晚拉著我和堂本去逛街。長野的大街小巷幾乎都被她們給逛遍了。我想,這是我有史以來把長野逛的最徹底的一次。
薰是個很陽光的女孩,逛街的時候總喜歡拉著我的手。像個小孩一樣,高興的時候開懷的笑,不高興的時候就嘟著嘴,耍起小個性。
剛開始或許還有些不習慣她的手,到了後來,也都無所謂的任由她去握。
安岡太太看久後,也都會開玩笑式的笑我交了一個漂亮的女朋友。連媽媽都有意無意的問我是不是和台灣人交往。
我從來沒有正面的否決。雖然說不否認就是默認。但是只有我清楚…薰不是我女朋友。
我不想承認,但是我想,我不排斥她的主動,是因為她身上若隱若現的夏子身影。
除非,那天夏子消失了,不然,薰不會是我女朋友。
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那時候,我十八歲,信誓旦旦的以為、鐵齒的認為。
※ ※ ※
薰來過我家幾次,雖然和爸爸語言不通。但是和媽媽卻很有話聊,媽媽說好久沒見到故鄉的人了。有點懷念。
我很少加入她們的聊天,總是讓她們兩個人自己去聊。等薰聊完了,才會悄悄的敲著我房門。
「ㄚ朔!」我沒有關門,薰探近半顆頭,睜著眼睛笑著叫。
「進來啊。」我合上手上的書,將椅子轉了半圈,說著。
薰探了探身,走了進門,手裡端著果汁:「要不要喝?我榨的哦。」她將果汁遞給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書:「你在看中文書?」她好奇的指了指我桌上的書,一臉訝異的問著。
「有什麼不對嗎?」喝了一口果汁:「我想我也該好好練習中文了。」
「要不要我教你啊?」薰一屁股坐到我跟前,眼中閃著俏皮的眼光。
「我很笨的,你教不會。」我給了她一個微笑,也跟著她坐在地上。
薰兩隻眼經圓溜溜轉了一轉,在我房間掃描了一次:「阿朔,你房間怎麼都這麼乾淨?」
「有嗎?」其實還好,我只是有物歸原處的習慣罷了。
「這是什麼?」突然薰站了起來,半顆頭鑽進了我床底:「有東西掉在這裡,」她拿出了一個有點灰塵得相框問著:「相片耶,怎麼會掉在這?」
我看著她拎出那陳舊得相框,突然眼睛一花,感覺身體裡的空氣都被擠光似的難受:「放回去。」我想我的聲音一定很苦澀吧。
薰轉過頭,不解的看著我:「為什麼?相片應該好好的擺著,怎麼讓它沾灰塵呢?」
「因為她是夏子。」我閉上眼睛,夏子的笑容在我腦海輕輕一閃而過。
薰沒有說話,依然把相框拿了出來,輕輕的拍掉上面的灰塵:「夏子如果知道你這樣對她,會很難過的。」她邊清理相框,邊輕聲的說著。
我看著她吹掉灰塵,拿起面紙擦拭著相框。心裡突然絞痛了起來,好像塵封在某處的傷痛被人揭開似的。
薰拿著夏子的相片,放到我書桌上立了起來:「學著忘,並不是逃避。」
「我沒有逃避,」我看了一眼夏子的照片:「我只是不想去記。」因為怎麼記,也換不回那樣的以前。
「阿朔,有回憶不是不是好,至少你愛過,對不對?」薰拉起我的手,歪著頭看著夏子的相片,靜靜地說著。
我看著薰的側面,很想問她:你不是也愛過?你又愛過誰?又為什麼流淚……
我沒有問出口,只是看著薰,看著她的側面。
時間很像就這樣靜止了。風從我敞開的窗戶吹進,吹的掛在窗角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薰轉頭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笑了一下,站起身子:「我該回去了。」
我沒有送她出門,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走出房門。
薰掉眼淚了,雖然只是那麼晶瑩剔透得一小顆淚珠。
我突然想知道薰為什麼哭。
那一小顆淚珠。
在陽光下顯得更為刺眼。
※ ※ ※
「咦,阿朔?你找薰丫?」合室的門應聲而開,探出頭的是小葳。
「嗯,薰在嗎?」我看了看手錶,九點多了。拎著薰今天早上遺落在我房裡的皮夾,準備還她。
「她出去逛逛了,阿朔,你要不要進來坐坐?」小葳讓開一條路讓我進去。
本來我是想轉身離去的,薰不在我進去可能有點不方便。我正想搖頭說不必了,一個念頭突然在我心頭閃過。
我向小葳行個禮,輕輕的從她身邊走過進去了她們的客房,小萱坐在茶几面前,桌上擺著兩個茶杯,看起來她們剛剛在聊天。
「打擾了。」我輕輕的點了頭,不想多浪費時間,我盤腿坐在小萱的對面,而小葳這時也剛好坐下在我身旁:「我想問一點有關薰的事,可以嗎?」
小萱和小葳互看一眼,過了幾秒小葳才靜靜的開口:「嗯,你想知道什麼?」
「薰為什麼來日本?不是真的只是自助旅行吧?」
「她是出來散心的,我和小萱不放心她才跟著出來。」小葳玩著手指,說著。
「過去到底發生什麼事?」薰常常會無故的流淚,雖然她從來沒有抹掉臉上的笑容,我卻知道她不快樂就像我一樣。
「你真的想知道?」小葳喝了一口涼掉的茶,眉頭稍皺,看了我用力的點了點頭過了好半響才悠悠的開口:「薰,有一個交往四年的男朋友…」
四年?很長的一段時間…
「他們倆個感情很好,六年幾乎都沒有吵過架。」
我淡淡的點了點頭,讓小葳繼續說下去。
「她們從國三開始交往吧?去年夏天…薰把男朋友帶回家給父母看,結果…」小葳噸了一下,想了幾秒鐘才又開口:「你知道以前的中國人小孩子如果太多,有時候會把小孩送人吧?」
我點點頭,我曾聽媽媽說過。
「薰把男朋友帶回去,父母也看得很高興…但是後來發現,薰男朋友的媽媽居然是薰她外婆在以前送給人的小女兒。」
一下子之間,我聽不懂她的意思,細細的思考一遍後,我才恍然大悟的抬起頭,看著小葳。
「沒錯,很可怕吧?薰的男朋友,居然是她表哥…」小葳抿了抿嘴:「那是亂倫,你知道嗎?她們是不可能的。」
我腦海中一片混亂,不知道該說什麼,小葳後來的話我也沒聽見了。匆匆的離開她們的房間,我突然想找薰。
長野這麼大,去哪找?
茫然的在街上走了十幾分鐘,抬頭看見了月亮…盛夏的夜晚。
我回頭,往那山玻走去,那長滿幸福花的山坡。
「阿朔,薰來找你。」堂本敲了敲我的門,探近頭的是薰。
她穿著淡白色的洋裝,輕輕的進了房間。
「行李都準備好了?」我看著窗外的月亮,故做輕鬆的問著。
「準備好了。」她順著我的方向往外看,兩人沉默了一會薰才又開口:「阿朔,我們到後山逛逛好不好?」
點點頭,我站起身來,隨手拿見外套披上跟在薰的身後。今天的月光很柔,灑在花上也映在薰那身淡白的裙裝上。
「阿朔,我和夏子那裡像?」薰坐下來,看著天上的星星問著我。
我一楞,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不知道…說不上來。」
「阿朔,其實我很喜歡你。但是,我沒有把你當成影子…」薰轉過頭看著我,笑著。
我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低著頭聽她說話。
「你分不清楚到底誰是誰,不是嗎?」風吹過,她淡淡的說著:「其實,我以為我可以帶你走出夏子,走出過去。到了今天,我才體會,兩年和幾個禮拜是不能相比的。」薰站了起來,打開雙手讓風吹的她一身白衣輕輕的飄動。
「阿朔,你要學會走出過去,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夏子不是嗎?」
我看著她迷惘了,我從來沒有想過回憶和現實的問題。反正時間是這樣過。直到遇見了薰,當她喚起我對夏子的回憶,也同時喚起了我對薰的那一絲感覺。
但是在這時刻,薰的雙眼和夏子重疊了。我也退縮了,我看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麼…
如今,想去想,也來不及了…
「阿朔,明天你不要來送我飛機了,看到你這樣子,我會哭的。」薰笑著拍拍我的後腦杓:「謝謝你這幾個禮拜和堂本的招待,也希望以後你能走出過去,找尋那曾經的幸福。」薰摘了一大把的白花,解下她頭上的白色絲帶把花捆成了一束,輕輕的交到我手上。
「我先回去了,明天還要早起呢!」薰站起身子往下坡的路走去。
我想開口喊住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這樣,聲音像消失了般,只能看著薰淡淡的一柳白影在黑夜裡漸漸隱沒。
「阿朔,再見!」薰回頭了,向我大喊一聲再見。用生澀的日文,向第一次見面般跟我說著話。
只是,這一次不是初聚…
而是離別。
※ ※ ※
「石川也要幸福哦!」
鈴噹的聲音清脆的響起,打散那一層一層的白霧。
兩年前,幸福從我手上滑掉…從夏子身上輕輕的溜過。
現在呢?聽這鈴鐺的聲音,似乎某樣東西在我心裡來不及發芽,就這樣埋沒了。
我想起薰的笑容,和夏子的笑容。
不一樣的,終究是不一樣的。兩個人,又怎會一樣呢?
一樣的,是她們的心,那顆喜歡我的心…
我猛然站起身子,看著時間,九點三十分…
抓起白花,抓起外套,我正想衝出門外,突然從花束裡掉出一個紅色的小紙條。揀起一看,居然是薰上次求的愛情符。她夾在花束中,那樣悄悄的送給我。
回頭我拿起了那掛在我桌角兩年的鈴鐺,幸福的鈴鐺。
我把愛情符繫到鈴鐺上。
這次,幸福和愛情我要一起找回來。
一個小時…豪不猶豫的往門外衝。
我死命的往街上跑,攔了抬計程車往機場飛奔而去。窗外的風景在我眼前呼嘯而過,兩年、三個禮拜、和那四十八小時。一幕一幕飛越過,我卻看清楚了過去、和現在。
千絲萬緒,我依然沒有理清,我只知道…薰在一個小時就要飛離這個國度了。幸福來過,我不能再放手…
十點零五分。
我衝進了機場,來來往往的人群,我抓著外套,在人群理抓狂的走著。左顧右盼,東招西望著,希望能看到那張帶笑的臉。
猛然抬頭,看見那時刻表上,往台灣的班機十點點登機。
人群的腳步聲,機場公式化的廣播聲,在我腦海理翁翁做響。而我卻只能聽見我紊亂沉重腳步聲,和那急速跳躍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十點十五分。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世界只剩下時鐘運轉的聲音,一敲一響,每一聲比一聲尖銳。
我衝上了電扶梯,看著來往的人群…
薰,在哪裡?
十點二十分。
我走到觀機台,看著停機坪上飛往各各國度的飛機…
十點四十分,一架有著台灣國旗的飛機漸漸開往起飛跑道。
心誠則靈…
我看著飛機漸漸的加速,不由自主的拔腿在觀機台一旁的道路跟著飛機起跑的方向追了起來。
薰…
沒命的跑著,風呼嘯而過,飛機的引擎聲…還有鈴鐺響出的聲音。
叮叮噹噹…
叮、叮、噹、噹……
薰,再見…
飛機穿入晴空的那一煞那,鈴鐺由我手上掉落。
白花也跟著散落。
滿天的白花,被風吹著到處飄舞。
我沒有去抓住她們。該抓住不放的,我讓她走了。
等到飛機完全消失在天空的那一端,我才轉身從滿地散花中揀起那條屬於薰的緞帶。
幸福,真的來過。
我發現了,只是晚了。
握著那條絲帶,我想…也許這樣也是好的,不是嗎?
我和薰不過才十八歲。
薰,也不過是在日本暫留短短那三個禮拜。即使,我發現了幸福,察覺了,也不會永遠,不是嗎?
我緩緩的攤開手心,讓白緞帶輕輕的被機場的強風捲上、飛舞、消失。
抬頭看那刺眼的陽光,陽光也許真的太刺眼了。
視線,隨著白緞帶的消失也漸漸跟著模糊。
舉步踏著滿地碎花往回家的路慢慢的走。
身後,風再度捲起,白花散了蹤跡。
幸福,來過,卻又再次無聲的走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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