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脹痛。一天哭了太多次……
一如往常的早晨,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鬧鐘依舊響起、每個人起床的生活瑣碎聲音、盥洗室的燈開開關關、水流聲……一切再正常不過了。唯一不太正常的景像,大概就是那一杯水、還有一直在桌上沒有動過的麵包、還有那早上沒有傳出來的電台聲音吧,我想。
我第一次這麼清晰的聽見秒鐘的聲音,至少在滿屋子裡都是人的情況下,這是第一次,時間一直在流逝。溫度不對勁,我知道,其實開口的瞬間,我就知道了。早上心跳得很快,沒由來的。計劃好一天要做哪些事,先是把早上該看的書看完,下午則被淚水完全淹沒。
最後一次跟您說話是什麼時候?應該是昨兒個正午,我正要出門迎接考試穿鞋的當下。您依舊問我要去哪?午餐還沒吃哪。他們說,昨天晚上人還好好的,正常得不像話,還會陪著他們玩四色牌,唯一不正常的,大概是昨天早上媽媽掃地時發出的咕噥聲:怎麼吃包藥七顆掉了四顆?
他們說我很冷靜,天知道我如何顫抖著手打完爸媽的電話,詢問了之後再打給你們每一個人。屋子裡有三個人,如果只有我,無法想像,但我是第一個發現的。像睡覺一般,平常的睡姿,手枕著頭。正要詢問您想吃些什麼的時候,我發現了姿勢一樣,和早上我來看的時候一模一樣。小心翼翼的叫了您一聲,我就知道了,肚子沒有呼吸時的起伏,溫度不太對。睡在旁邊的舅舅試圖喚醒您後,沒有說話的把我叫出了房間,拿起電話,開始撥號。
第一個回到家的人是爸爸,喃喃不斷的說著:怎麼會這樣?到您的房間叫著您,摸著您著上的每一處,像試圖喚醒在睡夢中的您一樣。怎麼會這樣?倒了杯水給爸爸喝,然後就見他坐進了那個為您搬來的椅子上,背著光。等待、沉思、流淚、不語、還有著更多的回想……第一次看見爸爸坐進那張椅子,第一次。
電話不斷的進來,撥了多少通電話已經忘了,只知道一直坐在電話旁接電話,告訴你們早點回家。樓梯間傳來吵雜紛亂的鞋足聲,大伯母是第二個到的人,鞋還沒脫直接氣喘呼呼的跑到您的房門前跪了下來,一路爬到您的房內,直呼著:爸……。第幾次鼻酸了?我不知道。
家中的人紛紛回來了。放下手邊的工作、課業。第一次在擠滿了人的屋子裡,因為等待而聽見了這麼清晰的秒鐘聲。一群人跪在您的房門外,聽著師父喃喃的佛經,白色的旗子在空中揮著、叮鈴聲。越過好多人的肩膀,多希望您會掀開覆蓋在您面上的布巾。什麼事也沒發生,師父頌經的聲音依舊低低的迴盪在空氣中。第幾次流淚了?我不知道。
電話聲響個不停,一批人先行回鄉下了。依舊等待。
專送車來過後,開始整理您的衣物。有這麼多件新的衣服,怎麼捨不得穿呢?一一整理起來。他們說,全部,只要是您的東西。唯一留下來的,是那些一包包的藥,還有那支還在電腦桌旁陪著深夜我們的拐杖,這些不用,因為妳阿公已經都好了,姑姑哭紅了的雙眼這麼說著,這樣去也好,是你們的福份。我們都知道,這話不只是用來安慰我們,也用來說服你們。沒有人來得及有心理準備,沒有。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回到白沙屯了。回到那個您一直居住著的地方,那個我們都還小的時候,陪我們渡過好些日子的房子,阿公,我們到家了哦……
一進家門便看到已經換好一身壽服的您,靜靜的躺在那。那樣安祥,真的就像睡覺了一樣,想叫醒您:阿公,吃飯了……想在跟您開著玩笑說我要去學校洗碗、想再聽見您叫我們的聲音。我記得那個傷口,子孫們叫您別在去弄它,偏偏您依舊,就在嘴角。
火依舊在燒,跪著發麻的腳,一張張的燒著銀紙。我見過這個光景,在很久以前,在大伯父走了的時候。
火盆旁,大家似是冷靜後的開始燒著銀紙,偶爾的一陣風會吹過來,微微的揚起覆蓋在冰櫃上的布巾,微微的,就著暖暖的火盆。那張照片,我記得,那張您著阿媽,抱著好幾個孫子坐在那好久以前的大樹下的合影。我記得,笑得燦爛的您們……
阿公,到家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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