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進我的生活,未走近我的生命。
時序進入初夏,六月末了,我結識了你。
一天疲累的開會後見你,努力撐出笑容,想說就當多認識一個朋友吧!你見到我便拿出名片報上姓氏,我仍微笑看著,說:「先去吃飯吧!餓了呢。」並不打算真的深交。一頓算是十分愉快的晚餐,清淺聊著,而後帶你逛台大校園,性子急的我仍快步前行,你大概覺得新奇,於是聊興也濃。直到爸爸打手機問我何時回家,八點半了,我是該離開了。只肯讓你送到公館捷運站,我仍未留下姓名,或也因此激起你的追根究底,最後你仍查出了我是誰。倒也不意外。想那就這麼吧!也沒什麼,怎麼也沒想到後來可能會有的折磨。
我折磨自己,或許也折磨你吧!
第一次讓我一震的是,比肩過馬路你順勢便拉起我的手,或許對別人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舉動,對我來說卻是某部分的崩塌。然而我神色自若,只在穿過馬路後把手輕輕掙脫。你後來說一點也看不出來我被你嚇到,呵,我一向偽裝的很好不是?特別是那些起落的糾結。如果我不說,或許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吧!你牽起我的手,我心裡浮起的影像卻是和我一起吹拂海風的丹,他只會說:「自己小心!上面有台階喔,慢慢來。」因為他明白,我是那麼不給人碰又倔強的一個女子。
然而我不能責怪初識的你,懂得一個人本來就不是應該的。最後你不也說,在最初我就該看清楚該不該要這份感情。
已經不痛了。
原來,愛一個人確實是可以愛到絕望。這樣的沒有希望不是無奈,而是清明。一向優柔多情的我,經過你,竟然終於學會了反擊。當我說出:「你滾!」的時候,我自己也震了一下,這樣強烈的字眼似乎不該是我會說出的話,特別是對一位曾經如此親愛的人。我的確受傷了,所以我也要傷你,是嗎?多麼悲哀,又多麼的無力。不過兩百個不到的日子,卻把我這二十四年的淚水都用盡了,真真是出乎意料啊。當我從十一月夜夜枕淚而眠之後,我知道這份感情我要不起。但還是牽戀不捨,於是拖著。再也不問夜半另一隻電話響起是誰撥的,矇著自己的心去相信你「台南外貿協會打來談事情」的明白謊言,試圖去改正自己所謂一些你以為不該有的說話方式與用詞,我以為,你是真的為我好。但並不是的。你知道嗎?其實你真的只愛自己。也或者,你連自己也不愛。
「妳怎麼那麼長不大啊?妳的朋友家人都太縱容妳了。」你不只一次的說。口氣或緩,或急。縱容?我聽到時一笑。我有任性至此嗎?!從小,都不是可以任性的孩子。一方面是家教嚴,一方面也是我特殊的身世背景。如果你不了解這些而這樣說,我可以微笑以待,但不是啊!我幾乎已經把最脆弱不堪一擊的一面都呈現在你面前了,然後,聽見一次一次被踩碎的聲音。當然你說的也對,你沒有義務要承擔我這些,你不是我的家人。
我擔心你的身體,是我多情了,因此你最後說我得寸進尺。
雖然心裡已決定分手,還是堅持陪你去看了醫生,我知道不這麼做,我會一直更牽念。後來發現,那是因為當時還有情,等到情分真的盡了,是怎麼也無力回天。
也才體認到,愛一個人,和不愛一個人,或許也不像從前想的般艱難。
最不能忍受的並不是你愛不愛我,而是人與人之間對待的那一份誠懇。
當我從另一曾經愛慕你的女子那看見或聽見一些嘲諷我的字眼時,心是真的涼了。一些只有我倆會知道的私密言語,為何我會由別人那聽來?我應該早就該看見答案的不是嗎?然而我還是撐著,只是不再和你撒嬌,於是你說我冷了。我的演技再高明,也無法阻止心底的撕裂。
最後我已無法自然言語。
不能說「理論上」,因為這樣聽起來不禮貌,要說「原則上」。也不能說我知道,你會反問我「妳真的知道嗎」。也不能說「然後」、「可是」……等。你說這是說話的技巧,攸關我以後出社會的應對,不可不慎。有那麼嚴重嗎?我真是有些啼笑皆非。我是孩子氣重了些沒錯,但我想不至不識大體至此吧!
這些當然都是相處上的微端末節,只是以愛之名對此一再演述強調,我是真的不知道,這就是愛一個人的方式嗎?
若說朋友們的包容疼愛是縱容,那或許真是我的福氣吧!從第一次見我,你不就一直說我很有福氣嗎?最初吸引的,終成最末韃閥的,這人生真是趣味十足。
你替我排星盤、算紫微的用心(雖然紫微我沒見到),我將長存心頭。只是了解一個人若由此來,也未免過輕淺了些。
談感情到底和小孩遠足不同,我仍無法贊同你的「郊遊論」,用來解釋後來淡漠的疲憊理由。但沒關係,都已經不重要了;只希望你不要以此理論再去和下一位女孩說解,很傷人的。不愛就不愛了,可以明白說。雖然也傷,但至少磊落光明,清楚肯定。不需要把別人踐踏到底,然後自己重生。我想我真是錯了,但發生也就發生了。一月份幫你慶生完,仍想解釋什麼的寫了四張稿紙寄信給你,而夜裡當你說出「那妳就痛吧!」「妳這種人就是要把妳丟到荒野妳才會活得好,越照顧妳只會越依賴……」這些話時,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作「置之死地於後生」。
如果兩人相依不為陪伴取暖而來,是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本來也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我以為即便我們無法探討學問,至少也可以分享心事,彼此打氣。但最後證明我是太天真。年齡上的差距雖然也是問題,但我想那並不是我們分歧的主要理由。你一次次提及的婚姻,本是我原本就暫不納入的夢想版圖,並不代表我沒有同等的誠意。鍾曉陽的〈紅顏〉說的真好,「你太中年,我的年輕會因不懂事而忤逆你」,我不輕言許諾,因為說了就要做到。因此我也曾和你說過,我沒有要你事事坦白,因為我也做不到,但希望至少說出的話,百分之八十都是真的。
是不想再見你了,當我把你送我的精油、佛經等東西都寄還你之後。
會「好自為之」的,你最後送我的話。
你最後一封突然和緩溫柔的信,老實說我看兩行就不想看了。不要在我面前賣弄文字吧!就連最後一刻,仍是枉然。
仍謝謝你陪了我一段,這真是很好的一課。
文字幫我療傷,於是我記下警醒。
希望不會再彼此傷害了,應該也不會了吧!
木棉花開了,又是生機盎然的春天了。
二○○二.二.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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