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可以望見窗外藍天、聞見樹香聽到鳥鳴,我一直很愛這間教室。只是這次是夜晚,沉沉靜靜地只能微微瞥見樹鬚搖擺。
大學畢業後,就很難得再踏進這個在走廊末端的小空間;而這次,我不再是安靜坐在台下守著一個角落的學生,而是站在黑板前寫下試題的學姊。拿起粉筆,想起大二的某一堂課上,我也是站在這個空間,在黑板上快速畫下我那次的讀書心得表格,與大家討論。
看著台下一張張二十歲的臉顏,或者蹙眉,或者盯著考卷發呆,或者振筆疾書。說要嚴格抓作弊,但看見後頭張望別人試卷的小男生,仍心有不忍。只在回身擦掉試題時說「看自己的考卷,不要看別人的喔!」完全可以體會他們前一天晚上,甚或是這幾個夜晚讀文字學的艱辛狀態;認真的或許一字字描著那些上百字的甲骨文、金文、小篆,滿滿的紙寫了一張又一張,不認真不在意的,當然也就不會在乎成績如何的虛應過去了吧。而且朱老師考試的方式一向是「循環式」的考,也就是說,這次包括上次和上上次,下次包括這次和上次和上上次。最慘烈的大概就是大二最後一次,考全年的內容;也不多,我的筆記大概也「只有」一百多頁吧,字例呢大概有兩百多個吧。
晚上兩個班,後一班較活潑,可以想見老師上這班的趣味應該很夠,也難怪給他們的題目比較簡單。讓我想起從前,老師給我們班的題目也比B班簡單,害我每次都為之小小氣結,早知道我晚上九點唸完一次就可以睡了,還往迴複習到三點才敢上床。第二班還跟我討價還價說有兩個字沒有教、一個字老師答應他們不會考的(看來朱老師真的比以前仁慈了,以前誰敢吭一聲啊,沒教沒唸到是你的事,我們怕他都怕死了,只管埋頭寫)。老師事先有和我說我全權處理,真的有反應沒教到的狀況,就兩班字例互換一下。我遲疑了一下,好吧,換兩個簡單的「得」和「旁」的篆文給你們;可是他們說老師答應他們不會考的甲骨文「燕」字呢,我覺得不會真的很不應該(這是基本字吧)而且他們班的題目已經很簡單了,於是我便很壞的跟他們說「好啊你們要換的歐,換了不會比較簡單的」,把「彝」字寫在黑板上後,哇哇叫的更大聲。「學姊學姊那不要換了……」「好。那就寫『燕』囉,真的全班都不會寫這個字嗎?」「會啊會啊我們會寫……」(這些小鬼……欺負我喔。)
今天早上回學校把試卷給老師,和他說了一下狀況,他笑笑說辛苦妳囉;談了些他開會狀況,這監考的事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大概離大學畢業還是太近,儘管我已經特意換上長裙、把長髮放下(本來想穿平常的七分褲短袖加涼鞋的),希望看起來能比較成熟些。一踏進教室,望見台下的每一張臉還是充滿狐疑,聽見微微交頭接耳的聲音在問「是研究生嗎?怎麼看起來和我們差不多大?」這情況大四那班又上演一次。其實是看的出來的,親愛的學弟妹。我在心裡和他們說。他們看不出我,我看見他們大約便能猜出是大二、大三或大四,八九不離十。
靜宜文學院一一六室,也就是過了中庭噴水池再沿著一階梯而下,穿過走廊走到盡頭的一間可容納約六十人的教室。站在講台望著台下,想起自己大學四年在這個空間的點滴,考過哪些試、上過哪些課、有過哪些口頭報告、上課辯駁答問。
大一的營養學分『樂府詩』,在沉沉的下午當中進行,伴隨老師緩慢的節奏,慢慢的說話慢慢的寫字,我也就跟著慢慢地睡去。聽了幾次,後面大概都翹掉了,應該是被我拿去視聽中心看電影了,要考試了再跟同學界筆記來印。
大二在這間教室上的課就比較多了。
那時苦哈哈的『文選』,老師上六朝文學,幾乎每堂課都要默書(天知道我最討厭背書的)。從蕭統的〈文選序〉、背到王粲〈登樓賦〉、江淹〈恨賦〉、〈別賦〉等華豔的駢文,一年下來,最少也有七八篇吧。認真的老師還另外出了典故作業讓我們分組進行上台口頭報告,惹得班上有同學討厭這位其實真的很認真的年輕女老師。有「美少女老師」之稱的陳梅香老師還帶著我們寫文言文作文,一篇一篇都認真的幫我們改,也寫了七八篇有吧,讓我很為她的教學熱誠而感動。大二接近期末,聽說梅香老師要離開靜宜去成大了,心裡真有些不捨。總是記得她說「成長是需要被等待的」,總是喜歡看著美麗的她授課,亮亮的大眼睛、細瘦的身軀捧著重重一疊講義發給我們。那時她才剛拿到博士學位,而現在已經是四歲小男孩的媽媽了。去年春天成大還見過她一面,不過我想她應該不記得我是誰了,大概只對我的長相有些微印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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