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我的竹馬,他是執念,是相守
回山下的路上不像來的時候那麼安靜。
應該說,都只有李旻浩一人在找話題,韓知城依然靠在椅背上朝著窗外看,沒有太多回覆。
但對李旻浩來說,心裡屬實是輕鬆許多。
畢竟已經捅破了那層窗紙,就算現在來個浪漫單膝跪地的求婚……他本人也是不會怕的。
「小松鼠,回去之後放個假吧,反正最近是淡季,也沒什麼好忙的。」
韓知城扯扯嘴角,無言以對的瞥了年上者一眼,沒有說話。
「幹嘛呢?公然讓你翹班你不要?」「你都說了是翹班」
果然就是個務實派者。
李旻浩抿著唇,笑意卻多到溢出來。
現在、叫小松鼠也沒問題了。
韓知城當然沒有忽略李旻浩的小心思,但他也沒有餘力去管那些,
他現在一切的行為遵從自己的心,本能的反應驅使他的意志,他懶得再做一些會讓自己勞累的躲躲藏藏。
「方燦哥應該帶得很好」「嗯,燦尼哥很好」
講到這,韓知城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
幸好他剛入公司就跟到了像方燦那麼好的上司,不然他肯定會離職,因為還得天天看到李旻浩在他面前晃悠。
「……」
李旻浩大概是從「燦尼哥」開始心間慢慢泛酸的。
嗚嗚嗚什麼時候社恐小松鼠變成幾個月就能混的那麼親密的社交能手了?
叫這麼親密是要他醋死!!
韓知城聞見身邊人驀地沒有了反應,分了一個眼神過去,便看到了高高翹起的唇和緊緊鎖著的眉頭,心情頓時愉悅。
那麼多年了,情緒依舊能輕易被他左右,沒出息。
韓知城斂下眼,嘴角卻沒有下來的意思。
啊,這種人應該要多釣釣,不然真對不起這幾年痛苦的自己。
下定決心後,韓知城將腦袋靠到車窗上,闔上眼,安靜的睡過去。
另一邊的李旻浩當然也不指望身邊那人會來哄自己,所以做了幾下樣子後又屁顛屁顛的朝那人挪動屁股,然後聽到很細的鼾聲。
喔齁,沒良心的小動物睡著了?
李旻浩眼底的溫柔繾綣翻湧,如一片雲海,也如一道道廷得耳的形象。
爾後深沈的不見底,如能絞出墨汁,玄眸深邃,映出韓知城的睡顏。
-
冬天的午後和煦很多,金昇玟從沙發上拉了一件棒球外套、抽了鑰匙牽上腳踏車騎了出去。
方才躺在床上的時候傳了訊息給梁精寅,結果對面沒回,反而接到了稀客的電話──
「出來見一面吧,金醫生」
很久不見,徐彰彬理了一頭俐落的短髮,銳利的眼神已然變得柔和。
自從重新拾起音樂後,他早就褪去了昔日的稜角,為人處世圓滑許多。
金昇玟原本是計畫好要回老家開診所的,但自此和黃鉉辰已經斷絕聯繫,想來想去,還是在市中心的醫院當急診醫生比較方便。
金昇玟鎖好腳踏車,推開咖啡廳的門,撲鼻而來的是陣陣苦甜香氣。
他又突然想起,過去的黃鉉辰說,他想在金昇玟的診所旁邊開一間自己的咖啡廳。
這不是什麼難事,畢竟他一個大少爺,手一揮就能開間玩玩。
「而且在診所旁邊開甜食點,你討打?」
黃鉉辰笑得很開心,指了指金昇玟,
「你喜歡喝咖啡嘛,我就接待你一個客人。」
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
金昇玟斂下的眼睫覆蓋了一層影子,讓人摸不透情緒。
「這邊!」
倏地抬起頭,望見了正朝自己揮手的年上者,金昇玟淡淡的笑了一下,朝前走去。
「你說,韓知城去李哥的公司上班了、李哥繼承家業了、我開始巡迴、小梁是不是也到很好的律所啦……」
徐彰彬扯了一堆不著邊際的話題,金昇玟也不惱,很有耐心地一一回覆。
因為他知道,徐彰彬遠比看上去的還溫柔善良。到現在,他都很有意地避開黃鉉辰相關的話題,繞著他的逆鱗走。
因此,他還是非常感謝的。
「那你呢?」
金昇玟看著咖啡裡自己的影子,早已不是大家口中的班長,也不是穿著制服的昇玟尼。
他的決定到底夠不夠成熟,還是只是為了避開些什麼而捨棄了自我,
他甚至無法驗證,因為這就是他的決定。
「在市立醫院」「喔?留在這啊?」
徐彰彬似乎不怎麼意外。
但按照黃鉉辰那大嘴巴的性格,之前肯定就把他們倆還在一起時的人生規劃都講給他聽過了。
所以他現在也默認了自己的決定吧。
「嗯,資源多,朋友也都在這」
那個家不回也罷。
徐彰彬瞭然,頷首,沒有在這個話題多加著墨。
「我下一站巡演就在市中心巨蛋,你知道吧?」
金昇玟抬頭,淺淺的笑了一下,點點頭。
「當然知道,很常聽到有人在討論你」「那當然」
深深地望著徐彰彬的神情,金昇玟突然覺得很羨慕。
過去覺得,好像是李龍馥把他從天堂踹下深淵,
而現在,卻又覺得是他把徐彰彬救上岸。
是不是,喜歡的人終於離開自己,自己也能這樣豁達然後毅然前進?
「來吧?我也邀請了李哥他們」
徐彰彬將VIP座位的門票遞了過去。
看著桌面上如面前人的風格的純黑門票,他呵呵笑了起來。
「笑什麼?」「沒有,我會到的」
金昇玟拾起桌上的方紙,在臉旁晃了晃。
「我會看看,你到底是真那麼厲害,還是朋友純吹的」「媽的」
徐彰彬笑罵道,卻又笑得很有深意。
「我會讓你看看,龍馥自始至終,都是我的救贖。」
-
「就幫你到這了,兄弟」
在暗巷裡,徐彰彬雙手伸進口袋,也掏出一張票遞給對面的男人。
「你沒說我會去吧?」「當然沒有」
男人鬆了口氣,唇又輕啓,
「他……是不是瘦了?」「你這還需要問我啊?」
徐彰彬嗤笑一聲,點了一根菸,卻又像想到什麼似的,低咒一聲便踩在地上滅了。
「我以為金昇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結果竟然這麼遲鈍」
「你這程度應該可以算是跟蹤狂吧?黃鉉辰先生」
黃鉉辰乾乾的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我忍不住,你知道嗎?」「誰不知道」
他望向天空,冬天的太陽很假面,氣溫依舊冷得令人顫抖。
「昇玟尼很怕冷的」
「通常,我們會一起出門逛街,然後,我會把他的手抓進自己口袋裡」
面前的霧氣像是要藏住些什麼,裊裊上升,掩蓋著黃鉉辰的臉龐。
「他不喜歡穿那種厚重的外套,所以很少有口袋可以放手」
「頂多褲子……褲子有口袋」
但是從他放棄尋找那枚戒指的那天過後,黃鉉辰便知道,留在原地的──
從今以後只剩他了。
「他今天穿的棒球外套,加絨的」
「不是所有人都是韓知城,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因為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去放棄所有。」
徐彰彬也抬頭望向天空。
「我放棄了音樂,但我撿回來了」
「金昇玟沒有放棄學醫,但他放棄了你和他的夢想」
黃鉉辰終於開始泣不成聲。
他雙手捂著臉,眼淚從指縫落下,一滴一滴落入土壤消失不見。
「他會不會撿回來我不知道」
徐彰彬也吸吸鼻子,想到剛剛金昇玟站在咖啡廳門口,是那樣的徬徨無措。
他可以憐憫黃鉉辰,但更多的,他憐憫金昇玟。
從小,他就是被拋棄的那枚棋;
而如今,他卻還是被拋棄的那枚棋。
如果他是金昇玟,他只會覺得絕望。
「我問你」
「你有沒有想過,金昇玟一直覺得你不會放棄他」
「不管你那關有多困難」
「他還是想著,你們倆會攜手一起面對」
「但是你好像一直,不斷的放棄他」
「和他最痛恨的那些人一樣」
他終究沒辦法再等待那支傘,落在他的頭頂。
黃鉉辰看著手裡的門票,哭的幾近昏厥。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失去過什麼,因為他掉的,金昇玟都會幫他沿路撿回來。
但現在,他失去了金昇玟──
其他的找回來,也沒有用了。
「這可以是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也可能只是一個道歉的機會」
你已經沒有權力再多指望什麼了,黃鉉辰。
當初的李旻浩照樣悔不當初,但就如徐彰彬所說,金昇玟不是韓知城,李旻浩也不是黃鉉辰,同樣的告別,也可能迎來不一樣的結局。
他沒有李旻浩的毅力,也沒有另一層緣分以LEE KNOW的身份重新擁有這份喜歡。
他也沒有奮不顧身、拋棄一切朝金昇玟奔赴的勇氣。
這不能怪別人,只能怪自己。
-
「小松鼠,收好沒呀?」
李旻浩站在韓知城住處的門前喊道。
收到「快好了」的回應,李旻浩笑盈盈的點點頭,繞到了後邊窗台。
上面有兩盆植栽,他之前看過這兩盆,是奶奶種的。
李旻浩咽了口口水,有些緊張的搓搓手,朝盆栽問好。
「您…您好,我是李旻浩。之前見過的,奶奶。」
「我…目前正在追知城,請您多多關照,也能放寬心」
說完還深深的鞠躬好幾次,看笑了匆匆跨出玄關的韓知城。
「什麼啊?你把盆栽當成奶奶嗎?」
「嗯…啊,說不定奶奶真的在裡面照看你呢」
而且,本來就應該見見家長嘛。
韓知城當然已經看透了李旻浩的心思,白眼都快翻到後腦勺去了。
「我發現,你最近很得寸進尺」
「?!」
李旻浩緊張地瞪大眼,獻殷勤般欲接過韓知城肩上的書包,被那人側身閃過。
「八字都沒一撇就想見家長,瘋子!」
年下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旻浩就聽出來了,他並沒有生氣,反而有一種玩味的情緒在裡頭。
「對不起嘛,不然等看完音樂會,你帶我去見奶奶,順便掃掃墓」「想得美!」
韓知城向前跑去,黃昏的陽光灑入樓道,照映在紅潤的臉頰上,熠熠生光。
但這世界上大概沒有比韓知城的笑容更美麗的事物了。
李旻浩站在原地,輕輕笑著眨眨眼,想要用雙眼代替快門截下這一幕。
「你等等我啊,別跑,會冷著的」
一到現場,座無虛席。
梁精寅已經到了,朝著趕來的李旻浩和韓知城揮揮手。
「昇玟尼呢?」「在路上了」
韓知城點點頭,拉著李旻浩坐到邊上。
他們是知道黃鉉辰和徐彰彬的計畫的。
倒不是為了讓他們倆和好,而是給這段感情有個交代和結局。
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但剜掉也是錐心刺骨的痛。
但這種情況下,他們是打算裝不知情的。
畢竟徐彰彬給的門票上都有座號,他們也是照著坐罷了。
韓知城褪下大衣放到大腿上,朝李旻浩招招手,示意他將書包還給自己。
「沒關係,放我這就行」「我能放大腿上」
李旻浩微微蹙起眉,接著搖頭道,
「不行,你這樣會麻,放我這」
說完,他把自己的大衣外套蓋到韓知城肩上,然後緊緊抱著他的背包。
你要不說……他過去還真看不出來李旻浩這麼變態。
韓知城沒多說什麼,由著他去了。
坐在一旁的梁精寅看得津津有味,朝韓知城笑了一下便將視線放回台上去了。
過沒多久,金昇玟來了。
還是那件棒球外套,搭了一件牛仔寬褲,褐色髮絲略微凌亂,應該是趕過來的。
「你沒遲到,放心」
韓知城拍拍金昇玟的背,拉著他到自己身邊坐下。
「精寅?你怎麼不坐過來?」
梁精寅笑眼彎彎,擺擺手道,
「我票上的號碼就是這呢……說不定彰彬哥還有邀請其他朋友,我不敢亂坐」
金昇玟雖然覺得奇怪,但也只得點點頭。
良久,燈光倏地黯下,台上的暖光灑在徐彰彬的肩膀上。
說是音樂會,其實也不算,大概更像是演唱會。
徐彰彬有自己的曲子,基本上是自彈自唱,所以歌迷真的非常多。
李旻浩一行人舉起燈牌,跟著節奏搖擺著──
「今天,是非常重要的日子」
韓知城按開手機,是自己和他們變成朋友的日子。
「我有一群,非常重要的朋友」
麥克風的回音彷彿可以盪到他們心裡,心臟咚咚的跳。
「沒有他們,就沒有今天的我」
「我可能,會不知道在哪裡當混頭,然後開間酒吧隨便玩」
韓知城本來就是多愁善感的孩子,這會兒已經熱淚盈眶了,看的李旻浩心疼。
「我要藉這個機會,謝謝他們」
徐彰彬將視線移到他們身上,笑了一下。
金昇玟突然覺得,這樣的徐彰彬好陌生。
但很好,或許這才是真的他。
不是那個,天天在午休時窩在天臺抽菸、不苟言笑的校霸。
他在時高亢時低蘊的樂聲中沈溺,還沒到音樂會結束就起身離開了。
韓知城問起,他只是淺淺笑道自己要去廁所一趟,沒有多說。
只是到散場,他再也沒有回來。
黃鉉辰手裡的薄荷被冬雨澆透。
但或許,他早就發現了。
這是他給他的回應。
看著在門口失魂的黃鉉辰,韓知城不忍,卻也只能拉著李旻浩的手從後門離去。
「好像,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又是一個冬天,又是一年,大家的關係又變了。
李旻浩沒有回覆,只是牽著韓知城的手,放到自己的風衣口袋裡。
「薄荷的花語是什麼,你知道嗎?」
韓知城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印出一排腳印,許久後又笑了。
「希望能破鏡重圓、失而復得。」
李旻浩撇過頭,映入眼簾的是那人泛紅的眼眶。
是了,這段時間,他不乏送過幾十盆薄荷,到他新家也沒看過蹤影,以為沒收到呢。
「又下雪了。」
他輕輕地捧起韓知城的臉頰,虔誠地親吻著他的雙眼。
希望從今以後,雪在你心裡,有了新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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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馬?」「嗯,青梅竹馬」
韓知城沒有直接對上方燦的眼神,只是挖了一匙米飯塞進嘴裡,塞得鼓鼓的。
「我其實,不太知道青梅竹馬的定義是什麼噎…」
方燦嗯了很久,好不容易擠出了一個他認為合理的解釋:
「很多人覺得從小一起長大才算,但我覺得…」
「只要你心裡一直有他,大概就算」
韓知城喔了一聲,「那我有。」
方燦挑眉,正想詢問更多,便看到了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的李旻浩。
「怎麼沒等我一起就開動了!」
「我餓」
李旻浩癟癟嘴,又不忍再說什麼,揉揉韓知城的腦袋便去辦公室拿自己午餐去了。
「他…知道嗎?會吃醋吧,這控制狂」
韓知城聞言大笑起來,轉過頭看向一臉疑惑的李旻浩。
「他當然知道啦」
在那個下雪天,他韓知城就有了一個竹馬。
而他李旻浩也是──
是執念,是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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