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7月8日
這應該是一個很舒服的一天。下午要搭4:45往德里的火車,於是我們沒有任何計劃,只打算睡得晚晚的,再隨性看看有什麼好玩的事情。
但是凡事豈有盡如人意的「應該」?
有很多越是被以為理所當然「應該」的事,諸如:『今天應該不會下雨』『我應該可以考上大學』『辣妹合唱團應該不會解散』『我應該永遠漂亮』(再多想一些奇怪的應該吧),結果往往越是會出乎人意料之外,不然怎麼一天到晚聽到專家的眼鏡框啷框啷、數度碎裂,眼鏡行生意好得不能再好?!
在這原本「應該」是很平靜的一天…
Fen哭倒在我懷裡、被印度人教授心理學、與心愛的Agra告別……
………一切都要從早餐說起。
我很喜歡Hotel Amar 的餐廳,它總是人不太多,我們總是挑可以看到落地窗外游泳池的位置悠悠哉哉的坐上一兩個小時﹔最重要的,是它美式早餐的煎蛋簡直可以用「完美」兩字來形容,滑滑嫩嫩,外型就像會出現在食譜上那般漂亮。
最特別的是,只煎單面的半熟煎蛋有種說不出來的香甜,吮著如膏般的蛋黃,臉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種幸福極致的表情。從此以後我愛上這道食物。以前,最怕別人問我最愛吃什麼,因為我對於食物向來不分好惡,只求健康能吃就可以。但是自從吃了Hotel Amar的美式早餐後,我會回答:『Fried Eggs,one side!』然後臉上那種掩藏不住的幸福又不小心偷偷流露出來。*^.^*
悠閒的吃著早餐,隨性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我告訴Fen和Kate今早夢到達賴喇嘛,夢到我去達蘭薩拉(Dharamsala)看他,夢到我見到他眼淚就留下來。
Fen知道我對西藏有種特殊的情感,Kate則有付科學家般的研究精神,對於不了解的事物都抱持著審慎與懷疑的態度。
接著,Fen露出遲疑的表情說,她也做了個怪夢。
她夢到自己的父親病重躺在醫院,快死掉了。說完,一付很擔心的樣子。但是大夥兒起一起鬨,鬧一鬧、安慰一下,好像就沒事了。
『如果真的擔心,就打電話回家一下嘛!順便讓家人知道一下你的情況也好。』我提醒Fen,咱們來印度後,她這個愛省錢的傢伙還沒打過半次電話回台灣。
她仍然猶豫。
中午時分,Fen真的ㄠ不下去了,央我陪她到STD。在1999年的印度,除非大城市裡的高級住宅區,大部分的人家並沒有電話,於是便產生了一種私人電話公司的新興行業。無論大小鄉鎮,只要你看到商店外掛著STD或LTD的招牌,便可以走進去打電話。每台電話機前多半有一臺電子儀器,會即時顯示你使用時間及費用,打電話回台灣一分鐘約三十元台幣左右。有時候不同家還會略有價格上的差距……
這是印度無厘頭又無奈的地方。
你可曾想過夢境有透進現實的可能性?
我未曾認真想過。
也許Fen有。(但是我無從知道)
當她掛上電話,雙手掩面、身體因為無法承受太大的痛苦而彎下腰來時,我便知道果真出事了。她漲紅了整張臉、哽咽地說:父親因為胃潰瘍而開刀住院了!
也許是因為父親住院而悲傷、也許是因為父親不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而憤怒、也許是發現夢境成真而驚恐﹔總之,我第一次看到Fen如此失控的在人前哭泣。看著不由地心一酸,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STD的小弟看到兩個外國女生抱在一起痛哭,簡直嚇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一會兒,我回過神來告訴他:『我朋友在電話裡聽到父親重病。沒事,你不用擔心』。
Fen一直哭一直哭,那小弟還是一付很擔心的樣子,買了一瓶可樂想來安慰她。
想來也真是弔詭!電話的發明原本是要將相隔兩地、彼此見不到面的人遠遠地牽起來,而今天它卻將遠遠的壞消息帶來。如果我是在STD工作的人,必然會感受十分奇怪,天天在這裡看人們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隔壁商店聞聲而來一位看來四十歲、一付很會安慰人樣子的伯伯,他以一付過來人的身分溫和地同Fen說:『你現在身在這麼遠的地方,不是你不關心家人,而是這時候你真的無能為力,要學習放下。我自己旅行過十數個國家,曾經遇過比你這樣還嚴重的情況,你要學習,在旅行的過程裡,你可以學到很多心理學。』
我點頭如搗蒜,很不好意思、呆呆的回答說:『我們修過心理學的。』
好一個哭笑人生!
不管學過多少心理學,對於旅行或是生活中的諸多不順遂,卻仍然可能會無能為力。畢竟我們不是超人,我們有血有肉,只是很普通的二十四歲女孩子。我只能盡量冷靜地陪伴Fen經歷她的悲傷,提醒自己這時候要比其他時候更堅強一點,好讓Fen安心。
因為氣氛低沉,反而會更誇張活潑一些,想要把空氣中的凝結溫度稍稍提高些。
「Agra,clean and green!」這是在Agra隨處可見的標語,也是我對Agra環境與人們的總體印象。
真的很感動這地方的人們,他們的善良慷慨、有情有義,一改我們對印度人動不動就想盡辦法要賺你錢的惡劣印象。
別前,前天賣我們沙麗的男孩子們送我們一小包禮物,裡面是三份喀什米爾式的項鍊和耳環;還有昨天的司機Muvie特地來飯店接我們去火車站,犧牲賺錢的時間一直陪伴我們直到目送我們上火車為止。
但是Fen心繫家中狀況、Kate今天沒寄成E-mail,兩人都悶悶不樂,不太搭理他們。這時候只有我努力陪笑,不想讓一整天的氣氛都down down的。
我是這麼喜歡Agra這個地方,無論曾經在這裡發生了什麼,我還要回來。等車時,與Muvie半認真半開玩笑的相約,有生之年再來Agra找他玩。也許那時我已不再青春多姿,他也已經兒女成群。如果有一天真能再度見面,會有多好!
我就不是這麼喜歡德里了。
不,更正一下,跟其他地方比起來,我真的蠻討厭德里的。
火車到德里時已是晚上九點,一片令人恐懼的漆黑。白天的德里都如此令人戒慎恐懼了,何況是晚上的德里?
於是我們三人商量決定去找火車站前bazaar(市場)內的小旅館。從新德里火車站走到對面的bazaar只要五分鐘,只見路上來來往往多是印度男人,我還在bazaar入口被人摸了一把屁股,氣得快瘋掉!
除了立刻反射性地回揍對方一拳外,此後瑞士刀不離手,決定如果誰再敢來摸我一下的話就要他血濺五步。
又累又氣的情況下,我只想儘快找一個地方安定下來、洗個澡、躺平就好了。
今天,對我們三個人而言,絕對是很難忘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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