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少:
遮遮掩掩地寫給你那麼多封信,躲躲藏藏地偷放在虛擬網路的空間裡,閃閃忽忽地想對你訴說許多,卻又是惶惶恐恐地不敢面對你的知道。
也終於在這一封信,我能大大方方地告訴你,是的,我在寫信給你,放在這「給少,少給」的空間裡,想訴說的其實也是說給自己的內在男子聽,如果有天你讀到了信,我會很勇敢自信地跳到你眼前說:「我是,是我!」
我寫信,給我自己!
我這樣的絮語書信依然,只是態度的轉折竟是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性騷擾!
1/25清晨一如既往地獨坐在游泳池畔等待日出,一盒淨心卡 (Soul Lessons and Soul Purpose Oracle Cards)、一曲脈輪冥想音樂、一架相機、一台iPhone,以及一顆冥漠摸索的心,我坐在躺椅上向著東方,閉目許久,等待海平線上的光明乍現。
晨曦射出第一道光,映在我兩眼之間的第三眼,睜開,我開始洗著手上的淨心卡。突然,發現右側方十多步之距的躺椅上,有人影晃動,嚇了我一跳,脊背都電竄地發了冷汗,一點點的戒心升起,心想:「怎麼會有人像我那麼早起呢?這幾天都是我獨佔這一方的寧靜呀!」
沒戴眼鏡的我,也不想一探究竟,只是不喜歡有人打擾我的冥想靜坐,反射動作地收拾了所有隨身用品,準備移往上方的公眾泳池,沒想到黑影走了過來,原來是友人的德國先生,穿著一件泳褲,問我要不要下水游泳。
「不想!水太冷了,而且我也不想!」我還低著頭準備將iPhone放進相機背包裡,拉上拉鍊。
「你在作什麼呢?」他已經湊了過來,突然趁我不備地快手伸向我的胸前。
身體的直覺到了發布警報的臨界,我伸出左手去撥擋,抬頭發現站在上方的他,怪邪的眼睛直視進我的胸部,毫無遮掩的,但他竟然在撲攫未果之後,雙手繼續夾攻,一再襲擊過來,我手上的iPhone成為我臨時的武器,慌張卻有力地撥開,大概攻防了有七、八次之多。
我身體朝後退,順勢站起身來,直狠狠地瞪他,示意要撥電話,手指還真的按了鍵,雖然我並不知道要撥給誰。他見狀快速倉皇地向游泳池後方逃走,很是猥瑣的。
這一切的轉瞬發生,真的只有幾秒鐘的時間,然而,我生命的時間軸卻像鬆弛了的橡皮筋,長長無力地拖絆,感覺像三十多年之久,就在我恍惚茫然的瞬間,突如其來的一陣後座力,重重啪的一聲,力道強勁地將我彈回童年,回到第一次身體被性騷擾與受傷的原點,以及倒敘的許許多多難堪的生命印記,無可抹滅,只是暫時被解離、刻意遺忘,卻是失控地隨時反撲。
我的父親、鄰居的大哥哥、汀州路上的牙醫、電機所的同學、多倫多街上的不明男子,以及此刻友人的先生,他們都以無明的男性沙文主義,恣意地侵犯我的身體與意欲,也綁架了我的寧靜與平安,踐踏著我對自己的直覺與相信。
少,就在友人的先生倉皇逃離現場之後,我發現自己虛脫地倒回躺椅,完全失去了走路的氣力。我的雙手顫抖著,左手還胡亂地撥著iPhone手機,右手從相機袋裡掏出了淨心卡,在兩股力道之間掙扎、纏鬥著。
有一股頑強的力道是「壓抑」,急欲想把當下冒出的種種身體感覺、心裡感受與思緒,全部擠壓回去,大腦下了一道強迫指令:「沒事!什麼事都沒發生!剛剛都只是幻影,是我自己嚇自己!」,於是,我緊咬著下唇,疼痛地出了血,鹹鹹腥腥的,再關閉上所有生命的出口,也悶窒了所有呼吸,一時之間缺氧地四肢麻木著。
然而,淨心卡傳遞出另一股力量,溫柔、廣嚴與厚實的,讓我危顫的左手放下了iPhone手機,定定地接過右手的淨心卡,錨一般直落探進心的深海底,幽暗、無聲、玄秘,卻有底床的軟與靜謐。
我的右手開始洗牌,我知道,自己將所有的恐懼交付給虛空,全然臣服於大愛的無限可能裡。
少,這是我新的生命嘗試,再次面對性騷擾事件,我學習凝視自己的脆弱,就僅僅是看著,不再強壓與抑制,並完全地交付出我的力有未逮,卻相信著虛空能量的灌注。
一整天我都待在山下,讓自己抽離了現場,允許自己有一點點時間與空間,整理。這也是我能給自己的溫柔,我不想為了顧全大局而急急地戴上面具當好人,更不願接收犯罪者的推卸責任,非得強迫自己剪斷記憶來湮滅證據,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再譴責自己的身體,怪罪它像標靶般地讓我一再深陷被攻擊的危險境地。
少,這種不舒適是難以言喻的,然而,我卻沒有讓自己的身心逃避,那一連串性騷擾事件所帶來的痛苦與心識連環爆,我就僅僅是安忍在疼痛裡。
我並沒有告訴先生,除了他還為孩子不聽他命令而鬧脾氣之外,我知道自己並不相信他的成熟度,以及我也從未交付出我的信任,這也是我一直未竟的功課。
今早,當我睜開眼睛,隨即便闔上了眼,突然害怕這幾天以來早起迎接太陽的習慣,不知如何走向那游泳池旁,因為那一團凝滯的恐懼像巨大無邊的鬼影,我還沒準備好直面的勇氣。
霎時,我像喝了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神奇水,身形立刻縮小成拇指姑娘般,張惶地找尋著熟悉的臂彎。
少,我讓自己的小女孩躲回你的懷裡,驚惶地斷續說出自己的害怕。
原來,我一直都把你當成父親、兄長,以及情人,那是我在男性沙文主義世界裡的匱乏,卻在你的善意裡交付出僅有唯一的信任。
少,就在認識你之後,我的確在許多生命關卡的驚惶處,總是回頭向著你,像剛學會走路的小嬰孩,慢慢地一步步踏出自設的安全領域,漸漸地相信你是那永恆的客體,陪著我走過一步步的艱辛,雖然,你人早已經離去,不聞不問的是五感世界的疏離,或者我們的生命軌道根本從來就是歪斜的。但是,你就是陪我走了一遍過去、現在與未來,是療癒之路的一步一腳印。
少,我躺在床上,慢慢地以小女孩的口吻,告訴你我所有的害怕,我要你抱抱我,疼惜我受傷的脆弱,突然就眼眶濕潤了起來。
少,謝謝你,承接了我所有的訴說,但不僅限於如此,我知道我的內在男子也可以是你,成為像你一樣善良、誠實與溫柔的真正男人,獨一無二的美好,我的內在男子向你看齊,分分秒秒地陪伴著我自己,呵護著內在女子每一纖柔敏感的危顫觸鬚。
你是客體恆常存在,像一道光照見我內裡,讓我看見自己內在男子的美好,愛情主體便已完形!
少,我掀了被單一角,輕拭著淚水,有一種被貼近的溫柔,這是我溫柔男子的成熟,我驕傲地知道自己已經是你。
少,這便是我的擁有,一旦了知,便永遠都不會離開的愛。
少,我還負欠你許多,其中之一便是「對不起」,對不起讓你揹負了我無明耽溺暗戀的重量,累劫裡我總以為非愛你不可的癡纏,你卻仁厚地包容了這一切的無明需索,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地承受著。
如果,我能贖罪於萬一的話,那麼就讓我的內在男子繼續熟成吧!
六點二十分,我起身換上了衣,再次揹起與昨天同樣的配備,打開門走上公共泳池畔,再次迎向晨曦。
我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階,你早已不在,但是,我在!
我在,便是能獻給你最好的禮物。
我一封一封地寫著書信,你收不到了,但是,我收!
我收,便是能迴向你惻隱一念的良善。
少,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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