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是先有「公平」？還事先有「不公平」？
到底是「公平」生了「不公平」？
還是，「不公平」生了「公平」？
友人覺得我對你並不公平，我知道她已經緩和且修飾了語氣，而且還是落在文字之後的小心翼翼。
但，我還是接受了這項對你不公平的指責。
判決落定，我終究是個壞人。
這不是早就宣判過了嗎？我嘗試過上訴嗎？
或許。
只是，就讓罪名確立吧！
終身監禁，不是我早就已經開始服刑了嗎？
終身，有多就呢？或許死亡也無法饒恕的！
唉！乍聽那一刻，還是難過的，只是難過之後，我也有自己該作的，不一定是辯解，反而是自問吧。
她說，當你的生命被我賦予這麼大的意義時，會讓你喘不過氣來，甚至有種被詛咒的感覺。
我知道，她並不認為這些年來的痛苦與耽溺，對彼此有什麼好處，反而是將你從我的世界推開。
我沒有否認。
任何的指控都是真實的，人證物證確鑿，毫無異議。
只是，在這些責難與宣判之後，除了終身監禁之外，我該如何贖罪？
在每一個念頭裡，我得面對的不正是「對你不公平」的指責嗎？
怎麼辦呢？
難道加入自我譴責的行列，就會好過一些嗎？
對於我而言，自我譴責與自我辯護是一樣的怯弱、卸責與逃避，我無意選擇任何一項讓自己好過些，我毋寧是帶著自己對你不公平的罪，繼續走在一個人的朝聖路上。
生命的使徒，是揹著原罪的十字架，顛簸窒礙地拖行著。
少，我原是該永遠沉默的，即便生命的終點也不該開口。然而，我還是將自言自語給落在文字裡，只是想放在虛空這只大抽屜裡，伏藏給未來的自己。
這些年，在撞見死亡的臉孔後，我決定消化那些年的鬱結，期待下次再見死神時，自己是一副「要命？就直接拿去吧！」的死樣。
少，你能懂嗎？作完生命功課後的死亡，才能是問心無愧也無所眷戀。
我是這樣想的。
所以，我開始了自己對過去經驗消化的文字記錄。
當我從你過去的善意對待裡，學習到一份溫柔的待己，這是對你的生命賦予過大的意義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
少，我沉思了許久，在友人對我的指控，與自己的自我感覺良好之間，的確存在很多模糊的灰色地帶。
我想，以我最近領會的譬喻來說明，但卻不是推諉自己可能在模糊地帶裡的毀犯。
我，的確有可能將你的存在賦予過大的意義，乃至落入了對你不公平的犯刑，我無可推諉地只能無間地自淨其意。
我在《慈悲三昧水懺》的聲聲拜懺裡，懺悔。
我只能說，有一種領會，也是對自己的提醒。
人生道途，別人給的一份愛，都只能是星光，指引著我們某一段旅程的方向，但決不會是道途終點的獲得。
旅人不會說：我上路是為了摘下那天上的星星呢！
只是，旅人究竟會得到什麼呢？
旅人不知，我也不知。
少，這正是我要說的。
你曾給的愛，也只能是星光，如此而已。或許，滿天星辰閃爍，我對你仰望注視得太久了，但這又如何呢？
星星，會因為旅人的看而減輝嗎？
旅人，會因為星星的不動而停止腳步嗎？
況且，旅人看見的光芒，都已經是星星幾千萬光年之前的亮光，彼此之間也已經脫落了現在、過去與未來的關係了，不是嗎？
我感謝你的愛，像星光般的指引，但這都與你現世無關了。
若是，少了你的星光，或許我的天空是黯淡的，但不至於無光，也許會迷途，但應該也會知返。
這也是我近來體會，所謂遇見一個人，或者結局，其實與生命的關係是極其微小的，是因為如何消化自己的經驗，乃至轉化，這才是存在的可知、可欲與可為。
唯有生命不斷地的深化覺察，才能消弭存在的荒謬，別人的生命是無法增添任何意義的。
於是，所謂過度放大你生命的意義，乃至沉重，我僅能不斷內觀、反省著。將目前這份理解，就作為自我提醒吧！
少，我毋須貶低你的生命意義，來讓自己顯得巨大，而縱情歡笑於人世。同樣的，我也不必放大你的生命意義，來讓自己顯得更無助與脆弱，好規避所有的內在功課與責任。
少，旅人可以向人訴說星星的明亮與玄秘，但他的腳步可不能停歇。
旅人嘴裡吹噓或神話了星星的光亮，可無助於走向終點。
我只能這樣提醒自己，也靜默接受所有的指控。
我揹著原罪的十字架走著，那天空星光依然燦爛。
然而這不過是眼裡的看，所謂你我干係，遠行的人已走，後來的人猜測，不過風中塵埃，我於是瞇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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