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十六策」是談論君王治國與治軍的要領。文中強調凡是須由根本做起,治國就要先從重視祭祀儀典開始,藉以鞏固君王的統治地位,其次是要以人常綱紀來約束上下秩序,使人人固守本分,不得逾越作亂。而後才是治國技術的敘述,包括:澄清吏治、舉用賢才、廣納諫言、教化百姓、端正民風、稽考功績、整軍經武等,是非常詳盡而完備的治國理論。
以下是解析
治國第一
【本文】
治國之政,其猶治家。治家者,務立其本,本立則末正矣。夫本者,倡始也;末者,應和也。倡始者,天地也;應和者,萬物也。萬物之事,非天不生,非地不長,非人不成。故人君舉措應天,若北辰為之主,台輔為之臣佐,列宿為之官屬,眾星為之人民。是以北辰不可變改,台輔不可失度,列宿不可錯繆,此天之象也。故立臺榭以觀天文,郊祀、逆氣以配神靈,所以務天之本也;耕農、社稷、山林、川澤,祀祠祈福,所以務地之本也;庠序之禮,八佾之樂,明堂辟雍,高牆宗廟,所以務人之本也。故本者,經常之法,規矩之要。圓鑿不可以方枘,鉛刀不可以砍伐,此非常用之事不能成其功,非常用之器不可成其巧。故天失其常,則有逆氣;地失其常,則有枯敗;人失其常,則有患害。《經》曰:「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此之謂也。
【譯文】
治國如同治家,皆須正本清源,根本樹立了,其他末節自可順利發展。所謂本,是事物的源頭,而所謂末,是順著源頭所產生的結果。就自然界來說,天地就是本,萬物就是末,萬物得以衍生不絕,乃天地所賜,人所培育的,因此為人君應舉措應天,一如星象的安排:以北極星居中為主,天樞、天旋居側為臣佐,其他主星為官吏,而散布外圍的小星為百姓。北極星的位置是固定的,而兩側指極星的運行亦不失其節度,其他眾星皆有其軌道,不出差錯,這就是天象。
因此為人君主就須設高台以觀天象,隨季節變化而舉行郊祀大典,藉以應天,這就是務天之本的表現。建立祭祀山林,川澤的后土廟,定時祈福祈禱,這就是務地之本的表現。重視禮樂教化,設立明堂辟雍與祖先宗廟,這就是務人之本的表現。圓鑿不可配以方柄,鉛刀不可用來砍伐,使用不恰當的工具,便不能成其事;未用適當的方法,不足以成其功。而「本」即是常法要規,因此,天地失常則有災變,人不用常法,必有禍害。所以書經上說:「若非先王所依下來的道統禮法,我不敢遵循。」就是這個道理。
君臣第二
【本文】
君臣之政,其猶天地之象,天地之象明,則君臣之道具矣。君以施下為仁,臣以事上為義。兩心不可以事君,疑政不可以授臣。上下好禮,則民易使;上下和順,則君臣之道具矣。君以禮使臣,臣以忠事君。君謀其政,臣謀其事。政者,正名也;事者,勸功也。君勸其政,臣勸其事,則功名之道俱立矣。是故,君南面向陽,著其聲響;臣北面向陰,見其形景。聲響者,教令也;形景者,功效也。教令得中則功立,功立則萬物蒙其福。是以三綱六紀有上中下。上者為君臣,中者為父子,下者為夫婦,各修其道,福祚至矣。君臣上下,以禮為本;父子上下,以恩為親;夫婦上下,以和為安。上不可以不正,下不可以不端。上枉下曲,上亂下逆。故君惟其政,臣惟其事,是以明君之政修,則忠臣之事舉。學者思明師,仕者思明君。故設官職之全,序爵祿之位,陳璇璣之政,建台輔之佐;私不亂公,邪不干正,此治國之道具矣。
【譯文】
君之於臣,猶如天之於地,能釐清彼此的關係,則君臣之道就能彰顯出來了。人君須施仁政,而臣子須盡心事奉主上,而違背正道的政策,人君不應交付臣子去實施,陷之於不義,臣子事君亦可有貳心。上下皆守禮,則百姓也亦於統治,上下和順,則君臣之道已具備。
君待臣以禮,而臣事君以忠,則君可專心為政,而臣子會為其效力。君王勤於政事,臣子勤於輔佐,則可成就霸業。
君王向南施其政令,臣子向北盡人臣應盡的義務,彼此不逾越,且合作無間,那麼國家就會強盛,福澤被及萬事萬物。因此,三綱六紀將人倫關係區分為上、中、下三種,上為君臣,中為父子,下為夫婦,能各尊其道,必享福祚。君臣之間,必嚴守君臣之禮,不可以下犯上;父子必講究親恩,父慈子孝,互不違道;夫婦之間,以和為貴,維持家庭的和睦。居上位的行為不端正,居下位的就會起來做亂。所以人君要致力於政治的整頓,而人臣要竭盡心力事奉主上,政治修明了,人君人臣皆有功勞。
好學者可望一位好老師,出仕為官者希求遇著一位明君,因此,官職體系要完備,爵位俸祿也要規劃好,才能收輔佐之效,使百惡不興,如此,治國之道則具備了。
視聽第三
【本文】
視聽之政,謂視微形,聽細聲。形微而不可見,聲細而不可聞,故明君視微之幾,聽細之大,以內和外,以外和內。故為政之道,務於多聞,是以聽察採納眾下之言,謀及庶士,則萬物當其目,眾音佐其耳。故《經》云:「聖人無常心,以百姓為心。」目為心視,口為心言,耳為心聽,身為心安。故身之有心,若國之有君,以內和外,萬物昭然。觀日月之形,不足以為明;聞雷霆之聲,不足以為聽,故人君以多見為智,多聞為神。夫五音不聞,無以別宮商;五色不見,無以別玄黃。蓋聞明君者,常若晝夜,晝則公事行,夜則私事興。或有吁嗟之怨而不得聞,或有進善之忠而不得信。怨聲不聞,則枉者不得伸;進善不納,則忠者不得信,邪者容其姦。故《書》云:「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此之謂也。
【譯文】
為政之道在於能看到不被重視的問題,聽到不為人知的意見。因此能觀微聽細,使下情能上達,以鞏固國本,安定民生。能採納臣子以及庶民的意見,則萬物皆為其目,眾音皆為其耳,如此,君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所以書經上說:「聖人沒有固定的意見,完全以百姓的意見為意見。」人的身體接受意志所主宰,一國之君就如同人的意志,內外相應和,則全國一片祥和。
國君雙眼只觀日月,而不察民情,就稱不上目明;雙耳只聞雷霆之聲,而不聞民意,就算不上耳聰,所以為人君要多關心百姓疾苦,才識聖明之君。
未曾聽過音樂,就無法分辨音階高低;不觀察萬物,就無法辨別出顏色的變化。君王並非時時刻刻專心於國事,若太過專注於私事,則會錯過許多忠言與民怨,如此一來,冷落了忠良,奸邪之人就趁細為亂,國家就會出現危機。所以書經上說:「施政要以民意為依歸。」
納言第四
【本文】
納言之政,謂為諫諍,所以采眾下之謀也。故君有諍臣,父有諍子,當其不義則諍之,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惡不可順,美不可逆;順惡逆美,其國必危。夫人君拒諫,則忠臣不敢進其謀,而邪臣專行其政,此為國之害也。故有道之國,危言危行;無道之國,危行言孫,上無所聞,下無所說。故孔子不恥下問,周公不恥下賤,故行成名著,後世以為聖。是以屋漏在下,止之在上,上漏不止,下不可居矣。
【譯文】
身為國君應廣納眾議,虛心接受諫言。為人父者有直言不諱的子女,而為人君者有極言直諫的臣子,那麼當他們行為不義時,為人臣子、兒女便會提出告誡,及時挽救危機,也保全為君為父的美德。有惡習就要戒除,不可違逆正道,倘若破壞正道,國家將遭遇危機。
人君若專斷固執,不納諫言,忠臣的計策便無法上達,使奸邪趁機而危害朝政。因此政治清明的國家,臣子能直言無諱;而無道之國,在朝者盡為趨炎附勢、言語諂媚的人,進而使朝政更為腐敗。
孔子不恥下問,周公樂與百姓結交,而能成就偉大的學問,為後世萬代所景仰,奉為聖人。所以屋頂漏水,若不修補,便無法居住,為政者有缺失,卻不能改過,百姓的生活必然不安定。
察疑第五
【本文】
察疑之政,謂察朱紫之色,別宮商之音。故紅紫亂朱色,淫聲疑正樂。亂生於遠,疑生於惑。物有異類,形有同色。白石如玉,愚者寶之;魚目似珠,愚者取之;狐貉似犬,愚者蓄之;栝蔞似瓜,愚者食之。故趙高指鹿為馬,秦王不以為疑;范蠡貢越美女,吳王不以為惑。計疑無定事,事疑無成功。故聖人不可以意說為明,必信夫卜,占其吉凶。《書》曰:「三人占,必從二人之言。」而有大疑者,「謀及庶人」。故孔子云:「明君之治,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不患外不知內,惟患內不知外;不患下不知上,惟患上不知下;不患賤不知貴,惟患貴不知賤。故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馬為策己者馳,神為通己者明。故人君決獄行刑,患其不明。或無罪被辜,或有罪蒙恕;或彊者專辭,或弱者侵怨;或直者被枉,或屈者不伸;或有信而見疑,或有忠而被害,此皆招天之逆氣,災暴之患,禍亂之變。惟明君治獄案刑,問其情辭,如不虛不匿,不枉不弊,觀其往來,察其進退,聽其聲響,瞻其看視。形懼聲哀,來疾去遲,還顧吁嗟,此怨結之情不得伸也。下瞻盜視,見怯退還,喘息卻聽,沉吟腹計,語言失度,來遲去速,不敢反顧,此罪人欲自免也。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人焉瘦哉!」
【譯文】
為政者應明察秋毫,杜絕歪風,維護道統。變亂往往發生在政令不及的地方,謠言總是因眾心疑惑而產生的。物質的外表相似,其本質卻不相同,白石如玉,魚目似珠,狐貉似犬,栝蔞似瓜,不明事理的人就把它當珍寶。因而趙高指鹿為馬,秦王不加反駁;范蠡進貢越國美女,而吳王不加懷疑,此皆將釀成大禍。
計策有疑點,就無法成事,因此聖人行事皆求諸於天意,人卜其吉凶,不可任意行動。書經上說:「有三個人占卜的結果,則須遵從其中的多數。」若再有疑問,那麼就要徵詢百姓的意見了。所以孔子曾說:「有為的君王不擔心百姓不懂他為政的苦心,而擔心自己不了解民意。」
士為知己者死;女者悅己者容,馬為其雇主而馳遠,神明為通靈者顯靈。人君審理案件最怕不能查明真相,而累及無辜,或縱容小人,使強者不招供、弱者藉機誣陷他人,而致使剛直者被陷害,有冤屈者不得伸張,忠良、信義之士被害,這些都是敗德的事,必會引來災禍。
所以明君處理刑案、問案時,若毫無破綻可循,就要觀察犯人的言行舉止。若罪犯有敬畏之色,且言詞哀怨,匆忙上堂,而遲遲不肯離去,離去時還不時反顧嘆息,這人必是有冤而未伸。若見其言語反覆,前後矛盾,多方揭詞,似有詭計,畏畏縮縮,不敢直視判官,這人必定是罪犯而急欲脫罪。孔子說:「觀察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察明他行為的動機,再看他是否心安理得,那麼一切奸情皆無所隱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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