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世代的影迷,幾乎都在好萊塢巨星卻爾登.希斯頓( Charlton Heston)的身影下,認知了西洋歷史,見識了美國英雄,也初嘗了科幻電影的震撼。昨晚聽說他以84歲高齡辭世,真的有歷史又翻過一頁的歎息。
卻爾登.希斯頓走紅的年代剛巧是好萊塢史詩電影當道的年代,他的從影人生其實具現了「如果電影院像教室」的文化洗禮夢想。例如在《十誡(The Ten Commandments)》中飾演的摩西,光是率猶太人出埃及,紅海為了裂開的特效場景,就讓觀眾看得目瞪口呆;至於《萬世千秋(The Agony and the Ecstasy)》飾演的畫家米開朗基羅,只不過是酒館喝悶酒,目擊老闆強調酒餿了,不惜就整桶酒全做廢,深愛震動,於是就趕回梵諦崗教堂,把自己辛苦畫了多年的壁畫全都毀掉重來的求全心態,更成為後世藝術學子津津樂道的創作楷模;至於他在《凱撒大帝(Antony and Cleopatra)》飾演的安東尼,光是替凱撒洗刷罪名的雄辯滔滔,更是我青春時期第一次見証到莎士比利文字魅力的一堂啟蒙課;而《萬世英雄(El Cid)》中的西班牙英雄席德,即使壯志末酬命已殞,也要挺著鎧甲衝向敵營的悲壯豪情,更讓人油生英雄氣概;當然,他在《賓漢(Ben-Hur)》從行船苦力到馬車勇士,更向世人示範了英雄的智慧與勇氣。
卻爾登.希斯頓身前曾經戲稱他的臉屬於另外一個世紀,所以演起古人,才會栩栩如生,但他其實有一副非常現代的健美身材,使得他得已順理成章地在大銀幕上裸體,展現自己的陽剛氣息,更重要的是他雖然健身,線條比例卻符合雕像藝術的黃金比例,雄健卻優雅,卻不像阿諾那樣以誇張驚人的肌肉線條來唬人。
不過,卻爾登.希斯頓從影人生中最讓我震驚的作品不是上述那些歷史名人傳記,而是1968年的科幻電影《浩劫餘生(Planet of the Apes)》,而且當我又在2001年看到重拍版的《決戰猩球(Planet of the Apes)》時,不得不佩服好萊塢影人的資源再生作法。
《浩劫餘生》中的卻爾登.希斯頓是從太空降臨神秘星球的太空人,太空船墜落失事,脫逃後卻發現自已身處一個猿猴當家的星球,人類只是奴隸,更神奇的是猿猴居然會講英語,而人類卻喪失了語言能力,他雖然在獵捕過程中傷及咽喉,暫時失語,但是猿猴科學家發覺他的資質,不但協助他逃亡,更與他一同揭開星球禁區中的秘密,電影最後結束在海灘旁的銅像旁,卻爾登趴地痛哭,導演法蘭克.雪夫納(Franklin Schaffner)給我們看到的最後畫面是:那座銅像竟是自由女神像。他到達的星球不是別處,正是地球,但是文明已然毀滅,人獸已然易位。
《浩劫餘生》改編自法國小說家Pierre Boulle的小說「Monkey Planet」,充滿末世寓言的啟示錄,在1968年反核反越戰及封鎖共產政權的冷戰時期,讓人看了格外心驚,渾身上下只剩半件衣料遮住下體的卻爾登頓時也成了新人類的救世主了;至於他與猿猴女科學家若無情似無意的惺惺相惜,也在臨分手前的輕輕一吻,成就了白人/人類征服猿猴的英雄優越神話。
但是美國導演提姆.波頓(Tim Burton)在2001年重拍同樣的故事《決戰猩球(Planet of the Apes)》時,不但邀請了卻爾登.希斯頓再度跨刀演出(以示兩部電影有薪火相傳的歷史意涵),更讓他扮演起猿猴大將軍Thade(由影星提姆.羅斯/Tim Roth飾演)的父親。
前傳中,他是抵抗猿猴的人類英雄,新版中,他卻成為抵抗人類,深恐人類王朝復辟的猿猴長老,這種角色互異的嘲諷趣味,讓《決戰猩球》有了今古對照的不同視野,卻爾登的戲份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場臨終告白戲,他卻要大將軍兒子打破床前的紅心骨董,那裡面藏有人類科技文明的精華成品:一把衝鋒槍。然後他以蒼老緩慢的語調告誡兒子說:「那是科技的發明,勝過千把箭矛,人類會成群結伙反撲而來,世上沒有比人類更邪惡,更暴虐的生物了…」
站在猿猴觀點,卻爾登的這席話道盡了猿猴心中的「人類恐懼症候群」,卻也恰巧呼應了卻爾登生活中篤信的「槍械」理論,從提姆.波頓這樣的戲劇安排,你其實可以看見好萊塢在做巨星資源回收之際,不是只剝削利用他們的昔日名氣而已,有傳承,有巧合,人生的氣味因而有了獨特氛圍。
習慣在銀幕上扮演歷史英雄,私底的他不但身兼美國來福槍協會會長,也認為持有槍械合乎立國精神,但是認為槍枝氾濫是校園血案層出不窮原因之一的麥可.摩爾(Michael Moore),因而在他執導的紀錄片《科倫拜校園殺人事件(Bowling for Columbine)」中,試圖闖進卻爾登的私人寓所,當面挑戰他的持槍理念,卻爾登發現他另有居心,因而拒絕受訪,短暫的接觸火花,卻也收錄進了紀錄片,成為欠缺平衡報導的單向指控,讓英雄暮年留下了不太光彩的銀幕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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