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奧斯卡盛會上,義大利名導演貝托魯奇(Bernardo Bertolucci)執導的《末代皇帝(The Last Emperor)》獲得九項奧斯卡提名,最後是九項全中,創下百分百的得獎率,他上台領取最佳導演獎的時候說了一句名言:「如果紐約的暱稱是大蘋果(Big Apple),洛杉磯就是大奶頭(Big Nipple)。」第二天成為歐美媒體爭相引述的名言,連他自己開車經過洛杉磯的日落大道時,都聽到廣播DJ引述他的名言說:「接下來我們就來聽來自大奶頭的音樂!」讓他笑到差點沒厥倒。
多年後,貝托魯奇才坦承他是因為當天領獎領太多了,事先準備好的謝詞都用完了,一時情急,於是即席瞎掰,用Big Nipple來押Big Apple的韻腳,沒想到卻發揮神來一筆的功效,讓好萊塢及奧斯卡獎餵養世界影人的「奶水論」,有了清楚明白的象徵。不過,他不忘詮釋,好萊塢的乳房有時是貧瘠乾枯,擠不出半滴奶的;他的《末
代皇帝》能在奧斯卡勝出,則是好萊塢對待歐洲影人攝製電影,極少數奶汁豐沛的時光。
好萊塢奶水到底供養什麼類型的電影?其實是人言各殊,莫衷一是,《末代皇帝》是歷史電影,也是政治電影,也有濃郁的東方氛圍,就像貝托魯奇所說的:「看電影,就是一群人在黑暗的空間中,共同分享著一場夢。」則於夢境到底是什麼?解析夢境的人可能各有看法,《末代皇帝》是歐美影人首度獲准進入紫禁城拍攝,再加上溥儀從天子到平民的傳奇故事,至少提供給多數人一場既神秘又綺麗的東方詩情,詭譎多變的中國近代史或許才是《末代皇帝》的奶水。
二十二日上午,我參加了台北電影節舉辦的2007台灣電影現象觀察的座談會,會中有人提到台灣人不愛看電影的眾多原因之一是:「電視新聞每天光怪陸離的劇情比電影還精彩。」他的意思是台灣社會的繽紛亂象如果像奶水,只豐富了電視新聞,電影工作者卻很少在作品中反應出時代的脈博與議題。
這種說法其實也是乍聽有理,其實很難有共識的說法。就我所見,2007年的台灣電影中,不論是《練習曲》、《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刺青》和《流浪神狗人》都有強烈的當代及本土意識,不時可見政經及民生議題的影子,處理技巧也各有勝場,台灣新生代導演其實並未排斥電影反映生活,也不是只在自己的小圈子裡無病呻吟,沒有找到合適的方法讓現象議題引伸成為共鳴焦點,或許才是最根本的問題。
以陳芯宜導演所拍攝的《流浪神狗人》為例,第一次看到這部電影的影迷一定會被電影中巨大的神明電子花車給震攝住,高捷所飾演的神明花車司機禮佛虔誠,經常就得開著他的貨櫃花車趕赴全省各地廟會,就在他急著趕路的旅程中,一旦有人開車跟在車後,特別是行經黑暗的山谷中,猛然燈亮,神仙謫居紅塵,仰靠電子科技包裝的俗豔印像形成極大的不諧調場景。
電影中的高捷禮佛虔誠,平時就會在神明的指示下到山間水榭處找尋被所求不遂的信徒棄置的佛像,帶回自己的佛堂供養,一尊佛,一顆心,一世情,就是他的信念,只是他收容「流浪神」的行動益發揭露了台灣人的現實性格(樂透開獎後,就是神明落難最頻繁的時刻)。至於一向在台灣電影中以狠硬大哥角色擅長的高捷,這回在《流浪神狗人》變成忠厚長者,而且左腳截了肢,電影中不時出現他拆缷義肢,只見截肢斷腳的畫面,不但是全片花費不貲的「特效」場景,角色內歛動人的表演,更是高捷影藝人生中重大的突破。
但是今年一月,我首度撰寫《流浪神狗人》的相關文章時,其實沒有找到讓我震撼的「神明花車」照片,也不見有高捷孤零一隻腿的劇照,也就是說我所感受到的電影震撼,不能有相對應的影象可以直接訴諸還沒有看電影的觀眾,讓他們能對《流浪神狗人》的藝術成就、美術成績及表演突破有直接明白的影像來聚焦,更何況《流浪神狗人》的美術設計黃美清還曾入圍金馬獎,有優勢,而未能好好運用,自然就減緩了口耳相傳的力量,其實相當可惜。
奶水可以成就生命,台灣社會光怪陸離的現象當然是電影的取材寶庫,《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和《流浪神狗人》其實都從本土奶水中取得不少養份,但願本文的選圖,能提供另一種讓大家去面對這部台灣電影的誘因。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