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導演難免也有失手之時,亞美尼亞裔的加拿大導演艾騰.伊格言(Atom Egoyan)的《赤裸真相(Where the Truth Lies)》就算是入選坎城影展競賽,也被2006年的台北電影節選為閉幕作品,整體成績並不理想,儘管如此,膠卷之間也還是有讓人回味的吉光片羽。
《赤裸真相》其實是一部充滿商業算計的作品,片名中夾帶「赤裸」與「真相」就是全片最誘人的商業元素,美國電檢當局一度認為片中的情色裸露畫面只能列入直逼春宮級的NC17不過,最吸引我的並不是裸露的肉體和大膽的情色,而是一堂又一堂的驚人新聞採訪學,其中最驚悚的內容就是:記者可不可以和採訪對象上床?
《赤裸真相》的時代背景設定在1950和1970兩個年代,女主角凱倫 (由新生代女星Alison Lohman)是70年代雜誌社的新進記者,為求表現,她說服了雜誌社出一百萬元買到50年一對代知名藝人搭檔暢談他們分手的內幕:究竟是誰在15年前殺死了一位飯店女服務生?
這對50年代的藝人搭檔一位叫文斯(由柯林.佛斯/Colin Firth飾演),另一位則叫藍尼(由凱文.貝肯/Kevin Bacon飾演),是電視崛興初期美國是家喻戶曉的搞笑主持搭檔,也是風靡當時千萬少女的夢幻偶像,但是兩人後來卻神秘拆夥,到了70年代時,藍尼位舊活躍影藝圈,文斯卻過著退隱般的生活,因為收入日少,文斯因而同意接受採訪,但是關鍵時刻,他卻退縮了,因為他雖然是當事人,卻未必真的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赤裸真相》的趣味因而就在於利用藝人的八卦做誘因,事實上卻是要來揭發及探索幕後的勢力運作情貌。
所以,一旦看熱鬧的影迷看到當紅的節目主持人靠著嗑藥提神,或放鬆自己,或者尋求娛樂刺激的「內幕」,立刻就會找到「對號入座」的共鳴,台灣的藝人不是也不時爆發嗑藥及吸毒的事件嗎?何況藝人投靠黑幫,演藝事業才有保障,藝人一旦出了事,有黑幫庇佑,才可能遮蓋真相,避免身敗名裂,諸如這些娛樂圈醜陋真相的具體白描,自然就使得《赤裸真相》挖掘隱私的趣味賣點。
然而,藝人八卦只是表層趣味,藝人與記者的相互利用則是《赤裸真相》的第二層趣味。
凱倫少女時期曾罹患了輕度小兒麻痺症,卻在文斯和藍尼的電視秀上得到激勵而重生,對偶像因此心存感激,後來她做了記者,她要從文斯身上挖出拆夥真相,卻從藍尼身上圓了與偶像肉體交歡的心願,她是精明的記者,卻也是浪漫純情的女郎,記者誘人上鈎,換取真言;女郎騙人上床,換取真情,生命的騙術成了她面對文斯和藍尼時不得不隨機應騙的招術,然而記者踩了紅線,逾越採訪身份而與藝人發生肉體關係後,原本單純的愛情就註定被人解讀為刻意算計,也讓她的專業採訪變質成了居心叵測的要脅,謊言曝光的時刻,就是她信用破產的時刻,除了苦苦哀求採訪對象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幾乎已無立足之地。
此時,伊格言又插進去另一段記者變奏曲。
15年前被害的那位飯店女服務生莫琳其實是一位打工學生,遇見知名藝人,她就想趁機替校刊做採訪,近水樓台的結果,她的採訪順利完成,習慣拈花惹草的文斯和藍尼安排的餘興節目就是嗑藥喝酒玩三P,偏偏文斯一時興起,竟然也要狎弄藍尼玩起同志性愛,藍尼大發雷霆,他們的醜聞看在莫琳眼裡竟成了最佳報導素材,她公然勒索封口費,藍尼才驚覺錯看了莫琳,原以為涉世未深的少女,竟然也有深不可測的心機,那天夜裡,莫琳就橫遭不測。
這是另一起記者踩了採訪紅線的悲慘下場。不踩紅線,記者通常只能寫表象,踩了紅線,真相或許大白,代價卻超乎預期。
問題是,文斯和藍尼都沒有殺害這位女服務生,可是房間門是緊鎖的,外人根本進不來,他們彼此都懷疑是對方動手殺的人,就算有黑道出面擦屁股,大事化小,但是心結已深,再難合作了,直到15年後才又有人要來翻案。
這時,《赤裸真相》進入到「真相」可以勒索,亦可以封口的第三個層次。
文斯為了要脅凱倫,他的危機處理是設局要她嗑藥,在酒精和音樂的撩撥下,讓她與另一位女藝人發展出蕾絲邊的親密行為,並且拍下私密照片做把柄鐵証,希望藉此控制凱倫的採訪寫作;同樣地,知悉所有秘密的藍尼助理,則是故意提供真相腳本誘引凱倫上鈎,以換取百萬酬勞。伊格言透過這兩段情節,影射了「真相」是可以被「製造」、「收買」和「要脅」的殘酷人生。
《赤裸真相》採取剝洋葱式的手法一層又一層剝開謎底真相,結果自然是讓人心驚的,但是回到「記者可不可以和採訪對象上床?」的議題,答案也許只有記者才能回答了。
沒有記者不想跑獨家的,貼身採訪自然是寫獨家內幕的最佳手段,然而記者能近距探訪偶像,神魂顛倒的失控機率也就比一般人更高,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懂得利用記者,掌控記者的人自然就擁有更多的版面和報導優勢,《赤裸真相》就是這麼赤裸地撕開記者的盲點外衣,讓觀眾看到了更多的人生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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