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李昂尼之外,美國導演羅蘭.約菲(ROLAND JAFFE)也莫瑞康尼的知音,兩人合作過無數膾炙人口的電影,一九八六年,他替羅蘭.約菲導演的《教會(The Mission)》作曲時,就以南美籚笛樂器搭配古典管弦,寫出了耶穌會教士深人原始森林傳教,捨身護教更顧庶民的悲情,既有濃烈的南美風情,也有壯闊的人間情懷,電影一舉贏得了坎城金棕櫚獎,唱片公司趁熱花了十萬美金替他出了精選輯,全球大賣五十萬張,海賺了幾百萬美金。
電影作曲家最有趣的一項挑戰就是除了要嫻熟基礎音樂的情感表達之外,還要針對電影主題創造出不同風情的異國情調音樂。這個異國他鄉,可能是作曲家一輩子也沒去過的窮鄉僻壤或原始叢林,作曲家最常用的手法就是盡量採用故事發生地的民族樂器和樂曲形式,再搭配穩健的現代器樂旋律,形成一種新文化交溶的力道,莫瑞康尼就是此中高手。
後來,他再替羅蘭.約菲創作電影《歡喜城(City of Joy)》的音樂時,也同樣把印度音樂和古典管弦融合一起,配合濃郁的異國情調,營造出催人熱淚的音樂迷宮。2000年的坎城影展開幕片《烈愛灼身(Vatel)》同樣是他們合作的作品,莫瑞康尼的音樂極度清泠,對照宮庭與排場飲宴的華麗,剛巧形成名廚大師也無從抗拒王權的悲情宿命。
羅蘭.約菲在公元2001年訪台時曾經接受過我的訪問,提到他與莫瑞康尼的合作過程,頗有參考價值:
問:《教會》和《烈愛灼身》的音樂都是義大利作曲大師莫瑞康尼的手筆,都很動聽,可是音樂的概念是很抽象的,你們是怎麼溝通的?
答:講義大利文啊(大笑),用我那很破很破的義大利文啊!每次我都會被他笑,不過,你講的很對,音樂的概念都是極度抽象的,很難用語言說明,何況我的義大利文又破又菜,所以我就用一方面用唱的,唱出我的感覺,另一方面則是列舉影像,用影像的概念來補充我的意思,例如我會告訴他是要再泠一點,或是再熱一點,當然我們也常吵架,我說好的,他搖頭,他說好的,我搖頭,不過,這種暢所欲言的溝通方式可以產生很多正面效果的。
我覺得音樂在電影中的功能有兩種,一種就是角色的心理解說員,另外一種就是要傳達時代的背景感覺,例如晚宴中放煙火時,除了韓德爾的音樂你幾乎沒有別的選擇了。法國皇朝的宮廷生活講究細緻文雅,但是就像一叢美麗的玫瑰,你被它的美麗給吸引,伸手去觸摸時卻常常會被芒刺給鉔到手,莫瑞康尼的音樂用幾個簡單的音符和旋律就傳達出一種優雅的特質,但也有禍福難料的感覺。就像男主角是位很細膩,能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出來的人,既不是戰士,莫瑞康尼的音樂剛好就捉到這個本色。
莫瑞康尼 vs. 布萊恩.狄帕瑪
和布萊恩.狄帕瑪合作三0年代美國黑社會頭子卡波尼傳奇的警匪電影《鐵面無私(UNTOUCHABLE)》時,莫瑞康尼的創作方式是將音樂切分成「鐵面(即電影)主題」、「男主角(卡波尼)主題」,「動作主題」、「緊張主題」和「家庭主題」五大類,涵蓋了電影的主要人物和出現場景的音樂需求,五大主題交錯進行,將時代背景、戲劇衝突和角色性格都做了完整表現,透過這種機械式的理性分析,也才可以看出藝術家的感性縱橫空間。
《鐵面無私》的劇情描寫三0年代的美國政府頒發禁酒令,但芝加哥地下社會卻儼然取代政府組織,官商勾結情況嚴重,聯邦探員出面整頓亂象,卻遭致黑社會強力反撲。編劇大衛馬密將這個真人實事改寫成電影劇本,結構嚴謹。
導演布萊恩.狄帕瑪運鏡流暢,描寫黑道老大卡波尼用球棒打死不團結的幫派份子的圓桌場景讓人心膽俱裂,描寫刺客已經槍殺警探馬龍時,先在馬龍發現家中有人潛入,「鐵面」主題立刻浮現,表示他洞察匪徒陰謀的幹練,但是隨即發現中伏,中槍倒地,匍匐前行時,萊昂卡瓦洛(Leoncavallo)的歌劇「丑角」(Pagliacci)的詠歎調「粉墨登場」(Vesti la Giubba)歌聲響起,小丑非常悲傷地唱著:「狂笑吧,為了破滅的愛情。」卡波尼也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痛哭起來,這時候殺手前來報訊,死亡的殘酷與歌劇的狂哭形成了強烈的反諷。
電影中在火車站階梯的那場槍戰戲,堪稱全片最高潮,嬰兒車沿著階梯往下滑的場景,擺明了就是像蘇聯電影大師愛森斯坦的經典默片《波坦金戰艦》致敬,先是嬰兒車的催眠曲樂聲,給人風雨前的寧靜壓力,這時火車站的通報廣播來加強緊張氣息,然後就是男主角好心去幫婦人推嬰兒車時,發現歹徒形蹤,現場人聲頓時無蹤,只剩音樂和槍聲、推車車輪的效果聲的相互對話,等到歹徒悉數伏法後,嬰兒車的催眠曲樂聲再度響起,有始有終形成一次風雨前後的強烈對比。
莫瑞康尼後來又與布萊恩.狄帕瑪合作了《越戰創傷(Casualties Of War)》,以淒楚柔美的絃樂開場,編織出一種類似「絃樂慢板」的哀傷唯美,人聲合唱的處理讓整首作品有如聖詩,莊嚴高潔,非常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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