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過了《魔戒》三部曲,還有人敢拍圍城、攻城的戰爭電影嗎?
拍過了《王者天下》還有人要拍仁者救民的史詩電影嗎?
答案或許要先問彼得.傑克森。
史匹柏在1993年拍出了《侏羅紀公園(Jurassic Park)》,十二年後,才有彼得.傑克森的《金剛》出現,他的恐龍更多,速度更快,效果更震撼。經典在前,後輩中人,如果不能站在同一個競技水平上來相抗衡,硬要東施效顰,真的還不如藏拙的好。
另一個答案,或許要問香港導演張之亮。
中國影壇從《英雄》之後,就試圖透過跨國資金來拍攝大場面的戰爭動作片,從《英雄》、《天地英雄》、《無極》到《夜宴》,錢沒少花,人馬沒少動員,但是笑談勝過票房,搖頭多過掌聲,關鍵在於場面是壯大而空虛,徒講排場,卻沒好戲,一切就乏味了。
1992年秋天,在東京與拍攝《籠民》的張之亮一別之後,我有十多年不曾再見到這位拍戲認真,也多方嘗試要拍出不同風格作品的導演,他在2006年底推出了根據日本漫畫家森秀樹的作品改編的《墨攻》,我就急著要看他以什麼方式回答我的那兩個問題。
《墨攻》中的劉德華飾演戰國時期的墨家智者革離,他介入了梁城保衛戰,希望幫助這個夾處於燕趙兩強之間的小國,得能倖免於戰火塗炭。墨子學說中的「兼愛」與「非攻」理念,因而成為支持革離干冒政客禁忌,要掌兵權,要身先士卒的心理動機。
看到劉德華短髮蓄鬚,布衣圍巾的革離造型,我先想到的是宗教中的耶穌。特別是他到達梁城後,被既得利益的軍政大臣驅趕住進馬槽,鋪著稻草就要睡下的情節時,很難不想到馬槽誕生的耶穌,至於他淑世濟民,有如宗教般狂熱的執著信念,卻被奸臣排擠,國主猜忌的際遇,更是若合符節。
墨家與宗教的連結,是電影美術與劇情可以產生的共振效應。但是,觀眾更想從《墨攻》中看見的卻是古代中國的攻防戰術,主張「非攻」的墨家,只有靠更高明的戰術才能完成使命,才能以寡擊眾,因此,「非攻」戰術就成了電影的最大噱頭,就像「打著紅旗反紅旗」的革命家,一部訴求「非攻」理論的作品畢竟還是得以「戰術」來吸聚目光。
於是革離先靠著改良型的箭頭,就可以加大射程的「科技」概念,射翻了將軍求得了第一勝,接下來又靠著屎尿糞水讓敵人的火箭攻勢全數點不著火,可惜的是拆城牆築鞏城的理念與實際,看不出多大差別與效果,「地道」攻城與甕中捉鱉的攻防效果相當渾沌,看不出戰術的理論與實踐。至於趙將巷淹中靠著撤兵鬆懈敵軍意志,引爆政爭的手腕,由於涉及等待和離間的作業時間,出現了戲劇情緒不能配合剪接時程的空隙,都是美中不足的遺憾。
至於《墨攻》最大的視覺成就則是改變了傳統的陸地攻防戰,創造了水陸空的三棲攻擊戰,而且「水攻」脫胎於從地道戰衍生而來的創意;「天兵攻城」更是利用現代人時髦熱中的「熱氣球」玩意的新發想(可惜的是少了伏筆描寫,出現得突兀了些),更是新鮮而又有趣。傳說中的「墨子」墨翟曾經和木匠宗師魯班各自設計出攻城和救城的攻防武器,電影中如果善用史實,出現「木鳶」迎戰「熱氣球」的經典畫面了,觀眾一定會大呼過癮的。
《墨攻》的美術,不像葉錦添在《夜宴》中那般雕琢,但是另有古拙力道,我喜歡劉德華的造型,因為符合了「穿粗布衣,吃野菜粥,摩頂放踵以利天下」的墨家傳統,他抗拒收受那雙草鞋的迂腐與不知變通,也可以讓人去思考墨子學說在戰國之後就銷聲匿跡的人性矛盾。
演員方面,「梁王」王志文的陰鷙,符合了昏君的顢頇,以及難捨權位的算計,最後射殺巷淹中的囂張言行,更符合了「只求今朝勝」的小人嘴臉,硬是把榮譽視為第一要務的敵手將軍給吞了殺了,他的狂妄與私欲還真符合亡國之君的基因。
至於吳奇隆的子團角色,有型有戲,話少但是有力;錢小豪的將軍徘徊在良知與權位之中,生死之際才見醒悟,也符合英雄的現實期待;反而是韓國演員一無是處,不論是飾演將軍的安聖基,或是飾演梁國太子的崔始源,都太過做作。午馬也不再有昔日「燕赤霞」的粗獷魅力,至於范冰冰的「精驥營」女首領,武功不重要,她的功能就是要用繞指柔的柔情來撫慰劉德華的陽剛,徜若不做將軍,改做協防平民,也許互動情意就更有說服力了。
《墨攻》集合了中日韓三地的人才與資金,川井憲次也繼《七劍》之後來替電影配樂,雖然欠缺明顯可供哼唱的主題旋律,但在戰爭場景上卻也發揮相當有力的煽情效果,整體創作高度雖然不能望《魔戒》項背,至少故事有血有肉,美術亦有可觀,主要人物不咬文嚼字,也不玩弄奇情怪癖,遠比《無極》中看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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