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莊子和惠施早在二千多年前就已經在濠上觀魚時,說過這兩句辯証名言。
立場不同,看待事物的方式就不同,永遠站在同一個山頭看風景,人生的影像就不會有太新鮮的視野;偶爾換個立場,換個山頭,換個心情,人生的色彩和溫度就都不一樣了。
兵法上強調「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電影創作其實也差不多,越豐富越多元的敘事觀點,就會創造更可信的立體和心理空間;從頭到尾只有一種觀點,一套論述的電影,很容易讓人疲累,不想再看下去。
愛情電影總是描寫男女相知,心意相通,所以才能情投意合,一旦起了爭執,常常就是:「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是的,不知道,才是誤會的起源;真要知道,就不會愛人變仇人,冤家當摰愛了。
動物電影最大的盲點就在於觀點。永遠是站在人的立場拍故事,不論是美化或醜化動物,電影中的價值和美學,其實都只想滿足人類的欲求。
很多人都愛看動物和水族館馬戲,不論是猴戲、大象、海象、企鵝或獅子,每每做出高難度的動作時,大家競相歡呼,掌聲不斷,很少去想,動物和人一樣也能享受掌聲嗎?還是他們只貪戀著每一回表演過後,立刻可以就可以從馴獸師手中得到的食物獎勵。各取所需,成為動物表演的基本公式和生存法則,就像許多勞動人口靠勞力換取生活酬勞一樣。
聽不見動物的心聲,主要是因為我們語言不通。看不見動物的視野,通常則是因為我們只站在自己的山頭看人生。文學家從伊索寓言開始就試圖以擬人化的手法來替動物天性定調,狐狸的狡滑,大野狼的貪婪,豬的懶惰,都是從人的觀點出發來替動物貼標籤,人類是萬物之靈,所以才知道怎麼用動物來醜化或羞辱你所敵視或輕賤的對手。
《再見了,可魯》雖然淒切感人,然而全片歌頌的卻是人類如何將一隻拉不拉多犬改造成聽話,懂事,能夠導盲的專業狗的「馴化」過程,能夠馴化,能夠為人服務的動物,至少就可以衣食無慮,在人的庇蔭下過著公式般的生活。你不知道可魯在想什麼,不明白可魯為什麼要叼著那隻玩具熊……坦白說,你很少關心,也不知道如何關心可魯的情緒與欲望,因為可魯從小就被訓練成不受周遭事物影響,更不能被其他的狗狗所吸引而分心,安全帶著主人上路才是他存在的最大價值。迪士尼的《101忠狗》強調的也就無非是他們對於主人的「忠心」。
七位日本導演聯手拍攝的《狗狗心事》,基本上還是承繼著從人的眼光來看心情的態度,不過,也有三段戲試圖跳脫傳統觀點,帶給大家趣味的另類思考。
永井聰所執導的「狗狗快譯通の天機不可洩漏!」探討的只有一個議題:狗的叫聲可以反應他的警覺與情緒,可是你知道狗狗的叫聲代表什麼意思嗎?他的主角就發明了一個「狗狗快譯通」的翻譯機,只要狗狗一叫,就可以翻譯出正確的意義。不過,每次翻出來的文字,基本上都是非我族類,超越尋常邏輯的無厘頭文法,搞笑的層次勝過真理的探索,卻可以提醒世人,你真的不懂狗狗在想什麼。
佐藤信介執導的「可羅,墜入情網」則是試圖調侃人與狗的愛情世界,可羅的主人克彥有空就會帶他外出溜達,但是主要目標卻是追求鄰家美女,而且一搭訕起來就忘了可羅的存在,可羅被狗鍊栓著,無所是事,張目四望,卻彷彿看見了風情萬種一隻名叫莉莉的博美犬的尾巴,於是主人談主人的戀愛,可羅也有了自己的狂想曲,主人的愛情開始上壘時,狗鍊就鬆了,可羅也才終於可以去向莉莉示愛,這才發現莉莉的真面目……
佐藤信介透過人和狗的平行敘事方法來對比討論愛情,也許會被人挑剔說什麼狗不好挑,一定要挑其貌不揚的拳獅狗嗎?一定要用醜男配美女,必定坎坷多舛的人間思維來定義狗兒的愛情追求嗎?然而,幽默一點看,狗主人對狗的心靈世界有多少的理解與關懷?不也才是意在言外的重點嗎?
不少朋友看完《狗狗心事》的最後一段「毛毛請聽我說」時眼眶都泛紅了。
導演真田敦其實只是用了極其溫柔甜美的音樂,從兩個觀點來訴兌小女孩美香與牧羊犬毛毛的成長故事,第一段是透過美香的回憶,追述毛毛的生老病死;第二段則是從毛毛的觀點,回頭看著美香和他曾經共同走過的地球歲月。人生和狗齡是不同計算單位的生命指數度量衡,毛毛和美香的起跑點或許相近,然而毛毛走完一生,美香才剛婷婷玉立,同樣的時空座標下,兩個不同的生命有了短暫卻甜美的交集,不同的視野看待同一則的生命歷程與回憶,換來的只是雙方對於對方無盡的感激。
嚴格來說,「毛毛請聽我說」的雙重敘事觀點,基本上還是從人的觀點發想出來的狗狗心情,目的只是想要催人熱淚,毛毛的告別心情到底真不真實?其實不是焦點,建議你多朝狗狗的觀點想事情看事情,才是最有趣的敘事。人生多一點替對方想的空間和心情,日子就會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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