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說故事 從何開始 皇家的銀戒指
鐘聲諷刺 月全蝕 輝煌的戰史
修道院避世 鳶尾花旗幟 像英雄史詩
捍城堡而死 是騎士
血腥紅寶石 貴族間權勢 地圖羊皮紙
獻祭給神祇 想找回原本真實
格子地上黑白國王對峙
卻沒發現不懂情這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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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穿越玫瑰窗,層疊交錯使塵灰如飄落羽毛凝遲空間,石製格子地延伸最前端台階,以古希臘文刻成福音裝飾純白祭壇。
聖地。
神之領域。
世人的信仰中心,靈魂最後的依歸,神話史上,射下世界末日的第一道曙光就在聖地,而全國僅800多名人口,用光明救贖原罪。
彷彿天使張開潔白羽翼,女祭司閉闔透徹人心的湛藍雙眸,平舉雪白雙手,向神像虔誠吟詠:「吾願化為神審判之鎖鍊,掌握天理之天平,評判善惡之是非;吾願化為神虔誠之僕從,手握白浪之花,降臨凡界歌頌吾神;吾冀擁有神明亮之慧眼,窺探真理之水晶,揭開未來之迷霧;神之右手,獻於梵蒂岡神的階梯;神之左手,獻於梵諦岡神的階梯;以神的逆十字起誓。」
名畫家繪製大幅神像相高掛祭壇後方,黑緞帶般光亮毛皮大衣,映襯淡淡光暈肌膚的神,半回首的背對眾人,緞黑毛皮大衣背後是以複雜線條勾勒的逆十字,引領信徒前往光明,銀白髮絲遮住容貌,似男似女看不出實際性別,世人也不願猜測,「神,沒有真實面貌,千種面貌唯一共通點:美的令人屏息。」
世人是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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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光大理石長方桌,放置諾大會議廳正中央,一面直切割分成三塊顏色:綠、白、紅的旗幟,象徵古昔戰場成就的帝國──羅馬,會議廳上,八張端正穆肅的臉孔圍繞長方桌,清一色為年長男性。
一位紅衣男子皺成「川」字額眉、劃開抿成一線的薄唇:「主教,這就是……最後方法?梵蒂岡土地那麼小,應該不需要……。」緊張語調充滿猶豫。
稱為主教的男子,看似所有人當中年紀最大的,溫和眼神轉向發聲男子,憫憐開口:「喔!是的,亞爾地‧貪婪。我知道主一定不喜歡這種方法,但……。」主教緩緩起身離開座位,走到落地窗邊彷彿禱告似撫觸胸前十字項鍊:「為〝聖戰〞犧牲者,可得主的救贖。」
十字項鍊纏繞與梵蒂岡神的階梯的祭壇相同古希臘文字,背對眾人的主教,一生致力研究神學以及解開十字項鍊上古希臘文字之謎,他其實明白,「聖戰」,只是一個攻打義大利首都附近小國的藉口,為併吞梵蒂崗,「神之子」──錫華五世陛下命令他想出一個出戰藉口。
苦澀中,露出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微笑,綻放在經過六十七年風霜的皺紋,下定決心似的狠狠吸一口氣,轉身逆光的黑暗身影,對低頭懺悔七人吐出惡魔話語:「你們……明白嗎?七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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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暮天色,靛藍逐漸吞噬橘黃,戲劇性閉幕在兩國邊界,無風、無雲、無星光的夜晚,隨著營火越燒越高漲,情勢緊促的一觸即發。
偶有黑影閃過,其實,只是不知名的動物嗅聞食物味道前來覓食,伴隨人語驚慌及致命箭矢。
細細白煙嬝嬝升上午夜十二點夜空,神的階梯迴盪祈禱神曲,歌聲時而撫慰人心的低沉,時而高亢激昂,除了盼騎士們凱旋歸來,也為羅馬人暴力懺悔。
「騎士們,神的子民,你們願用生命為神贏得勝利嗎?」
吾神在上/我們願為戰而亡/這是救贖的希望
「騎士們,神的子民,你們願被黑暗俘辱時,心中保持神的光明嗎?」
吾神在上/我們寧死不屈的對抗/是因為您賜與的光
「騎士們,神的子民,勇敢往前進吧!神一定伴隨你們左右,光明就在前方。」
吾神在上/我們會讓敵人無法抵擋/您使世界和平安詳
神曲最後一個音落下,眾人整齊劃一拿起保衛聖地的武器,正步踏出神的階梯,來到國境邊界與羅馬戰士展開對峙。
風,鼓漲著義大利綠、白、紅三色國旗,也翻飛神的毛皮大衣背後逆十字黑色旗幟,不知道何方傳來一生自心肺呼出的長哮,沸騰眾人的情緒,雙方一聲比一升高的高呼勝利口號,繃緊的神經再天空打下一到銀白閃電,瞬間到達頂點。
殺!
不會在宗教傳道出現的字眼,此刻浮現眾人心中,漲紅眼臉,憤怒像洪流淹沒全身;握緊武器,虎口隱隱作痛;刀鋒相對,鐵撞擊的清脆聲響直透耳膜。腥風血雨中,刻劃一道道創造英雄傳奇的刀疤,噴灑一滴滴動容故事的鮮紅液體,倒下神沒有的傷痕多到令人怵目驚心的軀體。
聖戰。
「神的爭奪,竟是由祂們創造的人類承擔後果。」
落地窗邊的身影,與他的嘆息一樣優雅。
和戰火相同色調的橘紅燈光,照亮回話來者:「是啊!錫華陛下。但我相信,主與我們同在,祝福您旗開得勝。」
原本避開光源的身影,緩緩轉身面對主教,一雙碧綠雙眸閃爍著被戰爭起的黠光,熠熠如星火。
略顯病態的蒼白面容,又沒入黑暗中,像是一隻夜行動物,遇見光就立刻閃躲。
「錫華陛下……。」溫和語調在義大利廣受百姓愛戴,主教閱讀著手上頗有歷史感的厚重書籍:「主的語錄第三章七十八節:生命,是主賜予的;戰爭,是……。」
用力握緊十字項鍊,試圖接近他遙不可及的地位──「神之子」,想用輕鬆模樣掩蓋泛白關節。
「是破壞主的恩賜。」理了理不平肩線,錫華陛下依舊望向窗外,城外戰火映照他滿臉通紅:「這我當然知道,只是……。」
不解在他綠眸擴散,無法聚焦的視線只讓他明白一件事:這將是一個永無解的謎,狂亂又混雜的思緒,使他遲疑,不過,很快的,他綻放出一輩子只露出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笑容。
「老師。」
簡潔有力的兩個字傾吐,使教主餘生都在懺悔中度過,使其每夜晚因惡夢驚醒而痛哭。
聽到巨大槍響,隨後趕來的侍衛也嚇得驚慌失措。
「主教刺殺錫華陛下」的消息在破曉之前,已傳遍義大利大街小巷,經過一夜如火如荼的戰爭,疲累加上如此消息,使羅馬軍隊軍心潰散,無人留戀戰場,更有不少兵官將領棄械投降,只為早日換得和平安逸的生活。
這一場戰役,無疑是梵蒂岡勝利,但,這是「聖戰」,人類不過是神利用的棋子霸了,神才是最後的贏家。
神的階梯內,正飲酒慶祝的騎士們,互相搭肩歡唱、打節拍,使美麗的舞孃銀鈴似的笑聲越來越高亢。
他們沒注意一到角落陰沉的眼神,環視周遭,扯起一抹冷笑,一口仰進杯中物,趁大家沒注意時溜出大門。
劈啪!
黑暗中亮起一個小光點,以拋物線的方式丟入乾柴木,火焰瞬間圍繞神的階梯,打算將裡頭的人燒死。
「哼、哼,什麼我被主教刺殺,那根本是假消息,還傳得全國鶴唳風聲,目的也不過想讓梵蒂岡的騎士鬆懈,在他們慶祝時,也順便……迎接死神的懷抱吧!」
※
濃嗆黑霧煙薰被俘擄的七原罪,睜不開雙眼淚流不止。
「我……我,咳咳、咳……好累。咳,好……想睡……。」七原罪之一──貪婪是最年輕的。
「睡吧!反正……睡了,死也比較不會痛苦。咳、咳……。」看清楚自己的命運,就只剩絕望。
「亞爾地‧貪婪、何范‧懶惰,你們……咳,不能、咳,不准這樣說!」忌妒原罪──述策斯已是七人當中對羅馬最忠誠的原罪,儘管已身陷烈焰囹圄,仍不放棄得盼主能幫助他們突破困境。
啪!
纏繞數圈綑綁的麻繩,此刻,不知是受不了高溫還是老舊關係,在眾人放棄之際居然斷裂。
隨著身上束縛層層脫落,七原罪不僅露出「得主救贖」的笑容,私下低語飛快交談,在火燄中祈禱模樣,彷彿重生般得到希望。
其中一名原罪,沉穩臉色大喊:「得主的喜愛,趕快離開吧!回到祖國稱謝。」
只因圖德烈‧慾念這一句話,眾人停下歡呼,相繼扶持肩膀試圖突破困境重圍,但,舉目望去,除了烈焰之外,只剩盛精美佳餚的銀器及……焦屍。
連一個缺口也沒有……。
恐懼再一次襲上心頭,七原罪早已疲累的、脆弱的,不堪一擊。
「這一次……肯定……」話末唇逸不出屬於人的絕望,還不想、還不想……
頹然蹲地,一張一合的唇像要吸進氧氣的魚,眼神渙散,人偶般動也不動有如一生為宗教魁儡。
「團結力量大……不是嗎?」
俏皮話語自火焰傳出,奇特景象吸引了七原罪目光。
一串爽朗大笑非男非女,但悅耳動聽,聲音似乎明白七原罪的想法,隱含濃厚笑意:「不,我不是浴火重生的鳳凰。我是……」
突如其來的沉默令眾人錯愕,此刻,他們才驚覺,剛才與「聲音」交談時,沒有烈火的炙熱,取而代之的是,彷彿天使才有的氣息。
「我是神。」
火燄中浮現淡淡黑影,走出一個人,不,祂說……祂是神?
要怎麼斷定?
「不需要斷定,不是嗎?」自詡為神的祂,一副看幼兒……或許說,看智障的神情往下說道:「瞧我的銀髮!一般人可能有這種髮色嗎?不可能嘛!再看看我的皮膚,好啦!老實說,有時候我自己也會被嚇到,你看,像牛奶的顏色吧!人間只有皇后、公主才能和我的膚色相比,但是,那又怎樣?膚質絕對不會比我好……」
劈哩啪啦,聒噪不已絕對不是神的特徵……絕對不是文獻上記載神的特徵。
但是看看眼前的祂,一會兒扯者銀髮絲拉到七原罪眼前,一會兒秀出令所有女性為之稱羨的白皙肌膚,自吹自擂之外還自我陶醉。
儘管行為幼稚,卻讓七原罪不容懷疑的認為:祂是神。
自從神出現後,已經過了一時半刻了,按照正常道理,他們應該早就燒得體無完膚,雖然,他們質疑過,既然見到了“神”,那麼,他們已經不存在世上了,但神卻反駁。
「一群傻瓜,你們才沒有死。」神嘲弄吐了吐舌頭:「你們為什麼認為『唯有一死』才能看的到我們吶?」
面對這樣的反問,七原罪面面相覷,支吾其詞,答不出所以然。
神將不屑表露無疑:「哼哼!神是不能到人間來看一看啊?對我們來說,這是一趟刺激的旅程。畢竟,天上待太久也會很無聊,偶爾也想來走走地面的土地,但,有些神就真的有『恐低症』,沒記錯的話……」
莞爾一笑,那是神才有的美貌:「羅馬的主,就是有『恐低症』呢!」
不理會七原罪還未轉過來的腦筋,神在離去前拋下一句話:「啊啊!想辦法把火給滅了,我感覺的出,這裡還有生還者。」
維特‧驕傲悄聲對已無神存在的前方低喃:「不會吧!」
在他左手邊的何范‧懶惰自顧自的聳肩,鼓勵驕傲、鼓勵自己、也鼓勵其他原罪:「就是會!動手滅火吧,各位。」
是羅馬之主請我幫祂救七原罪的,所以,你們幫我把生還者救出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但……
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喔,羅馬之主。
神笑著找到目標,慈愛眼神將之一刀抹殺性命。
你還在孰睡,不會感覺到痛苦,錫華五世。
而我的子民,也解脫了,不必再擔心家園被侵略、生命被剝銷。
是的,我不悔。
即使成了虛無,我的子民仍舊信仰我,虛無的光點代替我灑落梵蒂岡,成為人間一盞盞小燈。
……是的,我不悔。
※
轟隆轟隆……轟隆轟隆……。
挖土機有著妖怪般龐大身軀,鮮明土黃色機械手臂在操控之下,緩緩向地面伸直往下挖,大把大把塵沙順勢堆積在一旁,即使無風時,細小塵沙仍漫天飛舞,遮掩湛藍晴空和視線,滾滾黃砂使天氣更燠熱。
挖土機挖開地點是天主教大本營──梵蒂岡,略偏南邊一個佈滿藤蔓的廢墟,勉勉強強從外觀可看出是座教堂,殘垣斷壁中觀察不到任何來源端倪,查閱歷史紀錄也找不到有關教堂的文獻,因此,政府決議將廢墟拆除,並在遺址興建博物工程在幾個禮拜前動工,順利的過程挖土機也越挖越深,直到……。
「停!」
有著濃濃法式口音的金髮男子,眼光一角在斯文鏡框後閃過,大聲制止在場所有人的行動。
金髮男子大步伐越過石堆,停佇在挖土機開挖的地方,優雅蹲下伸手朝地下撥了又撥,像是尋寶一樣鏟土。
突然,男子丟開手邊工具,不可思議盈滿碧綠雙眸,小心翼翼拿起他所發現的物件。
那是一件未沾染一絲毫灰塵,光亮如黑緞帶般的毛皮大衣,背後是繁複逆十字。
幾千年前的片段在綠眸男子腦中瞬間炸開,白色眩光令腳步險些不穩。丟下了毛皮大衣,瘋狂的笑聲使在場不少貪戀他斯文容顏的仕女不禁感到害怕,那感覺太像……
當時的錫華五世陛下。
在眾人驚訝目光中,毛皮大衣成為博物館鎮館典藏。
眺望城鎮遠方,羅馬城將義大利國旗懸吊竿頂,迎風鼓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