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帶妳去一個地方。」
今早起床,剛刷完牙,吃著她做的早餐時,她突然興沖沖說出這句話。
是的,她休假,連休兩天。
剛聽到時,我詫異看著她,是..我聽錯了嗎?
「去哪?」我疑惑看著她,再確定一次。
「去換衣服,我帶妳去一個地方。」她笑得好神秘,到底要去哪裡啊?
後來,我放棄猜測,跟著她就對了,看她是要帶我去哪裡玩。
簡單換上T恤、牛仔褲,披了件外套我們就出門了。
一路上她開車,我靜靜地等待目的地到達。
約莫半小時左右,眼前景色幕幕在我眼睛裡出現,我驚愕地望著她,「妳...」
像是知道我要問什麼,「走吧!」將車子停好,輕輕地說。
是的,這裡是我從小的生長環境,在這裡長大的我,對這裡再熟悉不過了。
她牽著我的手,走到我住的國宅外,停下腳步,「眼睛閉起來。」她在耳邊輕輕地說。
不知道她要幹嘛!我聽話的閉上眼睛,等待她要給我的驚喜。
「好了。」這聲音聽起來有段距離,因為她是用吼的。
我緩緩睜開眼睛,發現她不在身旁,一眼放過去,她竟然坐在鞦韆上,對我笑著。
我本能的向她走過去,小時候的記憶一一湧入腦海中,就像當年她在鞦韆上等我一樣。
悟出她要做什麼,我也綻開笑靨配合她,朝她一步一步走過去。
「嗨!」她打招呼蠻自然的。「妳以後要自己去上學嗎?」
「嗯!」我點點頭。
「以後我陪妳走。」她再次信誓旦旦。
「好啊!打勾勾。」我們再次打了勾勾。但此刻我的心情添加了某種因素叫「感動」。
比起以往,現在聽到這句話像是另有涵義般的承諾,我漸漸的體會到她說的每句話。
「走吧!」她牽著我的手,朝幼稚園走去。
到了母校,環視了一周,發現幼稚園沒什麼變,連教室也沒什麼變,只不過遊戲器材新了點,多加了幾項新玩具,大致上沒什麼變化。
園長還是以前那個,她明顯的受到歲月的摧殘,臉上多了幾條歲月的痕跡,還是依然那麼漂亮。
而以前的老師都沒再看到,這裡的老師全換新的了,我們一個都不認識。
跟園長打了招呼後,她說要去忙,要我們自己到處走走,回憶一下小時候。
我們走進空盪盪的中班教室,今天幼稚園全部學生去戶外教學,教室都沒人。
「沐芹,要不要玩扮家家酒?」
「好啊!」於是她又拉著我的手走到溜滑梯旁邊,當年我們就是在這個地方玩扮家家酒的,令人好懷念。
她神情認真的對我說:「沐芹,妳願意當我的新娘嗎?」
我傻了,這、這真的是扮家家酒而已嗎?
忽然,幼時記憶又排山倒海而來,佔去我腦部所有的空間。當時,她也是以這種眼神對我說這句話嗎?
怎麼可能?當時大家都還那麼小,不可能會有情感這玩意兒存在。
時間過了十幾年,沒想到一樣的話聽起來卻是那麼有感觸,我思考了一下,肯定的點頭,「我願意。」
忍住,在眼中凝結的水氣千萬要忍住啊!
她過來親吻了下我的額頭,「那妳這輩子只能當我的新娘喔!」笑容裡藏了溫暖的因子。
「好!」我眼中凝結而成的水珠一顆一顆的掉下來,她以指腹輕輕地替我拭去,如陽光般的笑容還掛在臉上。
而後,她緊緊地抱著我,我圈住她的腰際圈得緊緊,眼裡水珠仍是一顆一顆的掉,掉在她的肩膀上。
「我是說真的,小妹,嫁給我。」她語氣輕柔的自唇畔飄出。
「好。」我話中哽咽的發不出聲,我相信她聽到了。
接著我們在幼稚園裡,這個我們初相識的地方纏綿唇槍舌戰,吻得深情且激烈。
這是我這輩子遇到最浪漫的事了。
之後我們步出幼稚園,往我家走去。先去家附近的雜貨店買東西,雜貨店的老爺爺還在,老了許多,而且明顯地忘記我們了,也對啦!看著那麼多小孩的成長,沒問過名字,又怎麼會記得呢?!
我知道他就好了。我們買了一些綠豆糕、沙士糖、麥芽餅,還有阿婆水,我們以前常吃的零食。
「妳沒去過我家吧?」我笑得燦爛。
她笑而不語,就是在等著我帶路咩!
國宅有兩個出口,我總是習慣走鞦韆那邊的出口,所以就帶她從那邊進去。
才剛繞過公園,我就看到一個極為熟悉的影子,應該不是我眼花吧?
他也看到我了,好像也很不確定,卻朝我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沐芹?是妳嗎?」他的聲音依然低得好沉。
「嗨!好久不見。」我給了他一個微笑,一個許久不見老朋友的微笑。
「妳變了好多,愈來愈漂亮喔!」他確定了以後,也給我一記笑容。
「你都沒什麼變,跟高中時差不多。」嘿吼,他現在也24、5歲了吧!
整個很有成熟男人氣息,黑了很多,胸膛很厚,身材有些微胖,有一點點肚子,蓄了不少鬍子留在嘴邊,身高跟高中時差不多。
「有嗎?」他笑了笑,視線立即飄向我身邊的她身上。「妳是...嚴孟勻?」他有些微愕。小時候有聽我說過,沒想到他還記得。
「你好,我是嚴孟勻。」她親切的跟他握手,而他也很有風度的回握、微笑。
「妳們感情很長久耶!我認輸。」他瞟到我們牽著的手,搞笑的認輸。
「什麼認輸?我從來沒給過你機會好嗎?所以沒有這回事。」我們三個邊走邊聊。
睽違那麼久,我們就像老朋友一樣的聊開,化解以前留下的尷尬。其實我全都忘記了。
「沐芹,妳什麼時候搬走的?都沒在講的啦!」他調侃的說。
「我唸大學的時候搬走的,順便把空間讓給爸媽。」我笑笑回應。
阿翔僵了一下,「妳父母的事我們都知道。」臉色凝結。
「謝謝!我很好。」我牽孟勻的手握得更緊。
沒錯,縱使過了那麼多年,我依然無法接受父母去世的打擊,他雖然關心,卻也只是在我傷口上撒鹽罷了。
我不怪他,因為我知道他出自好意。
「要不要來我家走走?我媽很想妳,一直問我有沒有妳的消息。」電梯停在三樓,他正等著我的回答。
看了眼孟勻,「好啊!」總是要去跟阿姨打個招呼,畢竟她曾經照顧過我。
「媽,妳看看誰來了?」門都還沒開,他就高興的朝屋裡吼。
我們一進門,「阿姨!」簡單兩個字足以讓阿姨看得眼珠子快掉出來。
「小芹,是妳嗎?變了好多,阿姨都認不出來了。」阿姨開心地又抱又笑,一點也不誇張,只差沒流眼淚了。
我只能傻傻的笑,呆在原地讓她這邊摸摸那邊看看。
阿姨邀我坐下,好好的聊一聊,「對不起,我答應妳媽媽好好照顧妳的。」卻是以這個開頭,我的心又再抽痛一次。
我勉強牽動唇角,儘量讓阿姨放心,「真的!我很好,我過得很好。」眼神堅定的望著她。
她才放開心聊我的最近,還有她們家的事情。
這時不知道從哪裡冒出的小孩直衝來阿翔的懷裡,「爸比...」顯然是叫他沒錯。
我愣愣看著他,再看看阿姨,他想也沒想直接就說:「這我女兒,可愛吧!」他一把抱起她又親又抱,感覺的出來他很疼愛他的女兒。
「你結婚了?」任何人在臨時得知老友結婚生小孩都會驚訝,所以我的反應算正常吧!
「是啊!去年,很可惜妳沒來喝喜酒。」他笑得很燦爛,想必婚後生活很美滿吧!
「SORRY,沒回來都不知道這消息,恭喜!...應該不會太慢吧?」我尷尬的笑了笑。
「沒關係啦!小芹,都是自己人,不用那麼客氣啦!」阿姨出聲要我不用放心上。
這時,一個提著菜籃,矮矮小小的女人走了進來,看到我們感到驚訝,「抱歉!我不知道有客人。」她聲音細細的,白白瘦瘦的,感覺很親切,這應該是阿翔的老婆吧!
果不其然,阿翔走向她,替她接過菜籃,「沒關係,是臨時遇到的老朋友。」看他體貼的表現,應該是個好老公。
「沐芹,這是我太太。」再轉向她,「老婆,她是沐芹,住樓上11樓,這位是嚴孟勻,沐芹的朋友。」
「妳好,沐芹,叫我小真吧!我聽說過妳的事,晚上留下來吃飯吧!」他老婆也很客氣,得到阿姨的真傳吧!
「不了,謝謝,我們還要去別的地方...」我轉向阿翔,瞇著眼望住他,「不要一直說我壞話啊!」手握拳頭在他面前晃啊晃。
「我哪有,我說我們一起長大...」
話還沒說完,「阿姨,時間不早,我們要走了,下次再來拜訪吧!」我打了岔,我不太想聽到有關於跟阿翔童年的往事。
阿翔或許知道我的用意,也沒多說什麼,「慢走,有空再來。」他眼神黯淡。
「小芹,有空再來看阿姨。」她抱著小孫女在客廳喊出聲。
「嗯!我會的。」沒多說什麼,我們離開了。
在電梯裡,「我還記得他,他小時候喜歡過妳吧?」孟勻輕聲的說。
「孟勻...妳明知道...我不想聽。」到了11樓,我步出電梯,眷戀的望著大門,遲遲不開門進去。
她無言,靜靜地陪我站在外面,許久、許久。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5分鐘,也許10分鐘、15、20分鐘,我終於鼓起勇氣開門進去。
「媽咪、爹地我回來了。」沒人回應,但我知道他們一定還在,只是我看不到而已。
「這就是我家,抱歉,現在才讓妳來。」我沒發覺聲音已經哽咽狀態,我的意思她應該了解吧!很抱歉沒能讓她見見我的父母。
「小妹,這就夠了。」不用太多言語,她緊抱著我,讓我貼在她胸前哭泣。
之後我帶她參觀我的家,撫觸這幾年沒整理,佈滿灰塵的傢俱,幼時記憶再次襲擊而來,充滿我的腦門。
想到小時候媽媽煮飯的主婦模樣、剛下班的女強人樣子﹔爸爸休假回家的興奮表情﹔要飛回日本在機場依依不捨的神情,就像一張張幻燈片一樣,一片又一片的播放在我眼前。
我恣意的讓淚水爬滿我的臉,那些回憶就像是昨天剛發生一樣,我還是無法接受事實。
抱著孟勻又是哭上一回,「妳絕對不能讓我這樣的哭,絕對不能。」我命令似的警告她,卻哭得肆無忌憚。
「...好。」這是她答應我的。我相信她。
在我家,彩霞也悄悄落入地平線,休息去了。
晚上,我們買了外食回我家吃,在我家待了一夜。
她說,能在我家過夜,以後她不會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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