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熟睡的憔悴臉龐,時沛芸坐在床邊發呆,看著臉色逐漸蒼白、略顯凹陷的雙頰,眼底盡是不捨。
女人昨天打電話給正在開車往回家途中的時沛芸,[為什麼我都遇不到好男人?每個都只是想玩玩就拍拍屁股走人。]電話接起只聽到女人歇斯底里大吼。
[又分手了?]時沛芸淡淡地說著熟悉的台詞。
[我...我不想活了...]女人咆哮後即掛電話。
時沛芸冷嘆一聲,隨即轉動方向盤前往女人家(救人)。
按了幾下門鈴,不安感直衝心坎,再按幾下,眉頭愈蹙愈緊,不久後女人拖著疲憊的身驅前往開門,手上沾滿血漬,沒看清楚門外人,眼前便天昏地暗。
[又喝醉了,一喝酒就割腕。]時沛芸感覺又無奈又煩,趕緊抱起女人衝向醫院。
病房裡的女人已經整整昏睡一天,時沛芸很累,這些日子不知重複幾次同樣的戲碼。握著女人細細小手,[死性不改。]口中唸唸有詞,望著女人手腕上數十條傷痕。
縱使自己能習慣她的態度,可怎麼樣也無法習慣她的自殘。尤其是喝了酒後,迷迷糊糊中總會忘了力道,還好自己總能在(黃金時間)內趕到她家(救人)。
躺在床上的女人緩緩醒來,模糊眼神逐漸明朗,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總是陪在自己身邊,默默支持、無怨無悔付出的(紅顏知己)。
[醒了?]瞥見女人醒來,時沛芸將其小手慢慢放下,為她蓋上被子。關愛的眼神使女人眼裡水珠不停落下,[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冰冷的手溫柔地為女人拭去淚水。
[抱我。]女人虛弱的要求,時沛芸二話不說坐到床緣輕輕地抱著女人。讓她一次哭個乾脆,宣洩所有的不滿,這是兩人相處的默契。
[有妳真好。]女人發洩完,笑著對時沛芸說。
[知道嗎?每次看到妳這樣,我真的很心痛,可不可以對自己好一點?]時沛芸感嘆,這句話說了不下百次,這女人到底懂不懂?十年了,這樣的模式上演一次,時沛芸的心就像被刀割了一次。
[知道了,時總。]女人裝可愛的將手放上頭邊呈俏皮樣,時沛芸被女人逗笑了,她就是捨不得對女人發脾氣,縱使自己的心真的很累。
[真受不了妳,妳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摸了摸女人的頭,隨即拿著蘋果邊削邊問。
[其實,那天晚飯過後,我就回台北了。]女人的表情看來十分無辜。
[怎麼不叫我載妳回來?]
她遲遲沒回應,兩顆眼珠子調皮的轉來轉去。
時沛芸睨了她一眼,[他去接妳的?]然後剖開蘋果,切小塊後遞給她。
她咬著蘋果搖搖頭。
[妳搭車?]
她點頭,伸手要蘋果。
時沛芸微挑了一邊眉,切蘋果給她時,很想問她,就這麼迫不及待回台北?
[結果呢?]她開始面無表情,病房裡的氣氛活像是逼供犯人般的審問現場。
她開始啜泣。[他..他...]聲音哽咽。
時沛芸呼了一口氣,抽張面紙給她,仍不忘白她一眼,發生了什麼事,她大概了解。
心情緩和後,她淡淡地說:[他跟小卿抱在一起,很親密。]
小卿?好熟悉的名字,想了好久,一直想不起來在哪聽過這名字。她發誓,真的有聽過這名字,到底在哪聽過的?想著想著,眉頭愈縮愈緊。
[妳在哪看到的?]
[Peter家樓下。]她眼眸閃爍著光芒。
[老天,妳搭車回台北,還搭車去他家啊?]時沛芸氣得不自覺聲音提高。
她點頭。她最怕看到她這麼兇了,不過她也曉得她沒惡意,純粹擔心而已。
[那他有看到妳嗎?妳應該沒那麼笨,轉身跑走吧?]
[我哪那麼弱了,我是他女朋友耶!好歹我是正牌的,當然要上前理論啊!]
[當我靠近時,看到小卿,我真的傻了,那麼久沒聯絡了,想不到竟然是這種場面。]她抿了唇,試圖不讓淚水滴下。
嗯!聽到這裡,時沛芸大概懂了,眉頭也漸漸疏開,自己果然沒記錯,小卿就是卜心知的高中同學。
[原來,我又被騙了,shit,小卿...是他的未婚妻,他們就要結婚了...]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潸潸落下。
時沛芸坐上床緣,輕輕地抱著她,拍拍她的背安慰她。
聽到這樣的戲碼,她已經不覺得稀奇了,也沒任何感覺。這種心情彷彿看了N遍同一部愛情電影,已經是老梗了,也只有卜心知這麼笨的女人,才會不斷地遇上這種事。就好像鬼打牆一樣,一直重複著一樣的劇情,只不過男主角不一樣罷了。
[小卿呢?她友善嗎?]她以大拇指替她抹去傷心的水珠。
[她也不知道Peter劈腿,她看到我的反應之後,還哭著求我把Peter還給她,不要破壞她的幸福。]
她恍了一下,抬起頭看著時沛芸,[她...不會把我當成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吧?]熱淚盈眶,溢滿在臉上,形成兩條小小河流。
時沛芸再將她的頭按回自己懷裡,不發一語,一吻印在她額上。
[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有未婚妻,我不是故意的。]乾脆,她嚎啕大哭,痛哭失聲。
[妳真的沒必要這樣。]手順著她的頭髮來回撫摸,她的心揪緊著,呼吸困難。
卜心知貼著她抱得死緊,感覺似乎在汪洋中抱到一根浮木,深怕沒有緊緊抱著,自己會載浮載沉,不知道會漂到哪裡,命運會如何。
時沛芸閉上眼睛,由著她發洩情緒,自己只要能緊緊抱著她,感受到她的存在,什麼都不重要了,她已經發誓過,會守護著她一輩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懷中的女人睡著了。
或許是她的身體正虛弱,所以稍微使個力氣就感覺好累,何況還哭了那麼久,簡直快要體力透支了吧!
望著她手腕上的傷痕,輕輕撫摸著,眼中的熱燙水珠不聽使喚的掉下來,讓她措手不及,趕緊避開她身邊,伸手將它抹去。
她微笑著看著熟睡的女人,心中嘀咕:我是欠妳幾輩子情債啊?或許這輩子也還不完,是否前世我傷妳太深,所以才會讓妳在我面前自殘無數次,這是對我的懲罰嗎?那麼,這輩子我們無法在一起了,是嗎?因為我的業障還沒還完,必須接受妳所給的殘酷,繼續刺著我的心,刺得它...好痛..好痛!
眼眶的淚水不停地落下,怎麼擦也擦不乾,愈擦愈多,最後乾脆不擦了,就讓它流個痛快吧!
幾天後,卜心知出院了,心情也平復了,開心的走出醫院。
在門口,她轉過身面對著醫院大門,[我.不.會.再.回.來.了。]手指還指向招牌,眼神堅定,好像她已經不再那麼笨了,絕不讓人看輕她。
[就憑妳?呿~省了吧!]時沛芸站在車門邊,似乎不看好她的宣誓。
[妳跩什麼跩?不相信啊?妳那什麼臉?不相信也別擺出那麼欠扁的臉吧!]她已經開始磨拳擦掌了。
[妳是要不要上車?]時沛芸表現出不屑的眼神。
卜心知吐了吐舌頭,怕她真的會把車開走,在她下了最後通諜時,必須趕快上車,先前的士氣一瞬間全化為卒仔。管它的,先上車再說。
車子駛離後,兩人沉默了一段時間,卜心知癡癡的望著時沛芸,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好愛好愛看時沛芸專心開車的樣子,整個好........帥啊!真的很帥。
唉!帥有什麼用,還不是被卒吃掉?她知道,自己就是那個[卒]!
她確定,自己是喜歡時沛芸的,但是...如果她是男生的話,會更好。
沒辦法,她無法去愛女生。
敗筆就是她不是男的。如果她是男生的話,自己絕對會對她忠貞不二,永遠的愛著她。
因為她知道,世界上沒有別人比時沛芸還要更愛她了。
就算自己殘忍的傷了她的心,她對自己的愛還是依然不變,讓她覺得自己真的很該死。
但那也是沒辦法的,自己就真的無法去愛女生,就算她真的很喜歡時沛芸,她也還是不能接受。
回想起她們的[第一次],在溫泉池裡,時沛芸大膽而溫柔的吻,感覺和男孩子不一樣。而且她很在乎自己的感受,那滋味意外地好甜美、好真實,讓自己很疑惑,慾望漸漸地被撩起。
雖然很愛這樣的感覺,不過自己並沒有要跟她在一起的意思。
幸福,男人不一定給的起,至少她遇到的都是如此。
她要的幸福,時沛芸絕對可以做得到,只可惜,自己終究要讓她傷心。
愛情果然是不公平的。
見身旁的小妮子,眼睛定定地朝自己盯著看,煞有其事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很明顯是想出了神,因為她一直看著她,看到她的眼神空洞,叫她也沒反應。
一下子小臉紅通通的,不知道在害羞個什麼勁兒?
一下子又憂愁得可以,竟然還嘆了氣。
[在想什麼?]溫柔的話語教卜心知背脊涼了起來,慘了,她最不會的就是說謊了,這下鐵定要尷尬了。
[沒有啊!我哪有在想什麼。]不要緊張,不要緊張...
[是嗎?]時沛芸側眼看著她,[那我剛剛叫妳,怎麼沒反應?]眼眸還是直盯著她,讓她小臉又佈滿紅霞。
[我...沒聽到嘛!]打死都不能承認自己剛剛想出了神是在想.....
[最好是..]以她來說,卜心知不管在想什麼,都不會想到她,剛才肯定又在想哪個男人了,著實教她打從心底悶悶的。
她受不了了,這樣的模式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十年了,她受夠了,她絕對不想、也不要就這樣一輩子下去,她不能讓她如此墮落,她一定要跟她講清楚。
[卜心知。]她壓抑自己的情緒,用她覺得最婉轉的講法,才不會傷了她的心。
她很久沒有連名帶姓的叫她了,她...想幹嘛?卜心知打從心底的緊張起來。
為了怕自己分心,時沛芸將車子泊在路邊暫停,轉過身很正經、很嚴肅的看著她。
[我必須要跟妳談談,今天就講清楚、說明白。]
不等卜心知反應,她接著說下去:[不管我們今天談得怎樣,我都必須跟妳說清楚。]
[妳記得,直到現在,我們認識多久了嗎?]她的眼神有心疼的成份。
她點頭。[十年。]不需思考,答案斬釘截鐵的出現。
[妳知道嗎?]手撫上卜心知的小臉,[我好累,真的好累..]
[每次看妳為了感情自殘,我的心有多痛,妳能想像嗎?]
[妳看看妳的手,傷痕多到數不清,結果呢?該走的都走了,誰來心疼妳為他們的付出?對於這數十條傷痕,他們了解嗎?心疼嗎?因為這個回來妳身邊嗎?]
[沒有嘛!還不是走得遠遠的,妳知道他們在哪嗎?]
[既然沒有,妳這樣又何必?最心痛、最崩潰的是我耶!]
[為妳好,才跟妳分析哪個男人不適合妳,怕妳受傷,我才提醒妳的,妳以為,我會無聊到去破壞妳們嗎?我們認識多久了,妳還不了解我嗎?為什麼,我每次要避免妳再次受傷害,妳總是躲得遠遠的,一通電話、一封簡訊都不給我,甚至還關機,避不見面?]
[好幾次,我都希望妳最好從此就走出我的生命,永遠都不要再出現,至少,我不用怕接到妳的電話而差點心臟停止跳動。]
[妳永遠也不會了解,在我知道妳人在醫院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痛,我真的很怕,哪一天就這樣失去妳了,卻沒有人知道,這樣,值得嗎?]
[到頭來,最痛的還是我,妳懂嗎?]
[每次問妳問題,妳都逃避,我不是不知道妳在想什麼,但是,對我坦白,會比妳沉默要好的太多。我不追問不是就代表沒事,是代表妳又傷了我一次。我是怕妳會因為我這樣又避不見面,我可是受不了太多的刺激。]
[我知道妳怕傷害我,可是妳知道嗎?妳沉默,比老實說傷得我比較重。難道,對我坦白有那麼難嗎?我會因為這樣就不愛妳嗎?]
[我已經愛妳十年了,我相信妳也很清楚。我知道妳不會愛我,但我就是無法不愛妳,雖然妳愛的是男人,我還是愛妳啊!]
[對於妳的另一伴,妳從來不曾跟我分享,為什麼?我總是要等妳受傷了,才能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跟我分享不好嗎?妳有沒有把我當朋友?]
[妳口口聲聲說我們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朋友不是等妳受傷再來安慰妳用的。我就值這麼一點價值?連跟妳分享生活上的事都沒資格嗎?妳就避我避得這麼徹底?怎麼?怕我破壞妳們,還是怕我離開妳,不當妳是朋友了?]
[我對妳的感情這麼膚淺嗎?那我又是為什麼要陪妳那麼多年?又是為什麼要陪著妳療傷?]
[每次等妳受傷了才輪得到我陪在妳身邊,等妳有對象了,又離我而去,甚至有時候莫名的失蹤,妳想過我的感受嗎?]
[因為我愛妳,就必須要被妳玩弄?等妳回來我身邊,我們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那些開心,快樂的回憶又算什麼?妳根本就不珍惜。我真的很寶貝我們的回憶,因為我知道妳不會屬於我,永遠都不會,我早就領悟到了。]
[但我真的很寶貝,妳珍惜過嗎?不要以為妳受傷了,就來跟我撒嬌,索取我的擁抱,我的呵護,卻不珍惜它,那我又算什麼?]
[我不想,永遠跟妳保持著曖昧的關係,這樣曖昧不清對我是種傷害,妳曉得嗎?]
[十年,這樣曖昧的關係已經十年了,換成是妳,妳受的了嗎?妳能夠承受嗎?]
[妳到底把我當什麼?備胎?只要妳被甩,妳寂寞,需要人陪的時候,我就必須出現。等到妳名花有主,我就沒價值了,是嗎?]
[不要用我的愛來傷害我,我愛妳,卻也受夠了,我真的很累了,我不能保證是否還可以撐十年,但我絕對沒辦法白白的看著妳再自殘十年。]
[雖然我真的很愛妳,但這樣的相處模式真的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妳對我的坦白,朋友,就是要互相關心,互相支持,分享心事,有事可以商量,這很難嗎?]
[不是像妳這樣,什麼事都不敢說,有事都不跟我商量,出事了才找我,這樣是朋友嗎?妳遇到困難就自殘,我來解救妳,這樣叫朋友?那我算什麼朋友?妳又把我當什麼朋友?]
[妳無意間傷害了我多少次,妳絕對想像不到,妳想過我的感受嗎?一直都是我替妳想,妳替我想過嗎?妳有替我想就不會自殘了。]
[我不是怪妳,我希望妳能好好想想,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妳一個人的,妳有朋友,有家人,遇到問題請不要那麼自私,只想到妳自己,多替別人想想,妳就不會這麼做了。]
[我愛妳,但我真的很累...]
說完,卜心知早已泣不成聲,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可惡,聽時沛芸的告白,才明白原來她傷得她這麼深,這真的是她想像不到的。
時沛芸心疼地抽面紙替她擦去臉上滿滿的淚水,看她這樣,自己也沒有比較好過,但是,她不想再一次送她進醫院了。
她想,這女生其實很聰明,她會想明白的。
她心疼地在她額上深深印下一吻,[我送妳回去吧!]隨即車身動了起來,緩緩離去。
一路上,任由卜心知繼續哭泣,時沛芸沉默著,沒打算安慰,會有這樣的結果她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想必她是有聽進去了,接下來就必須讓她一個人靜一靜了。
到了卜心知的租屋處騎樓下,她還是繼續啜泣著,眼睛明顯的浮腫,怕她沒辦法好好走路,時沛芸將車停妥後,下車來到她身邊扶她下車,再陪她搭電梯,直到她回到家安全了,她才安心離開。
離開前,她扶著卜心知的肩膀,堅定的看著她,[好好休息,我說的話希望妳能好好想想,25歲了,那麼優秀,實在沒必要那麼笨,妳有很多人愛妳,包括我。]溫柔的語調說完後,深深地擁著她,一會兒,她先行離去,留下受到極大打擊的卜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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