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頭：注意！這篇文章很長，沒有耐心的讀者我對你們感到抱歉，有耐心的讀者我感激你們的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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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才八點半，水靈兒就到了XX高中校門口，準備參加家長會。參加家長會的目的，是為了向家長解釋我們研究計畫的大要，以及其他有關施測的種種。到得早了，導師一直到九點初才出現，要我們十點再過來（呃，昨天就應該先說的…害我起得好早、睡眠不足啊）。
我跟Mini學姐到校園一隅坐著聊天。今天天氣不錯，很涼爽，我們坐著的位置一直有微風徐徐、無限吹送初秋的清涼，讓我們舒服到希望時間就這樣停住，不用為了等會兒的施測報告而打斷。不過，在跟家長報告前，水靈兒跟Mini學姐聊到了，關於家長的社經地位（註1）真的非常影響問卷的填答意願。據水靈兒長期的觀察，社經地位越高者越不易有意願填寫問卷。會這樣跟Mini提出這樣想法的水靈兒，當然是挺擔心接下來的解釋說明會引起某些家長的疑義與批評，不過，有任何疑義與批評都是我們應該要接受、回答與釐清的，這也是我們到這所高中參加家長會的主要目的。
果不其然，在我們跟家長解釋告一段落，一名短髮俐落、表情有些不悅的女士就開始發重砲了。
「你們這樣的程序根本就是不妥當，這些成果的分析圖根本就不需要給我們看，一看就覺得是毫無創新、學過心理學都知道的東西。重點是，你們沒有徵得我們的同意就先叫學生做問卷，這樣是不對的！不能因為你們是XX機構的，就打著這個機構的招牌然後這樣搞。你們老師知情嗎？如果是他主導的，那麼我有必要、也很願意跟你們老師好好談談。我也是在做研究的，也是X大體系的，我做研究都會先讓受訪者填同意書，同意之後才敢給他們填問卷。你們這樣直接叫全班學生填問卷、然後問卷又通通都收走，學生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有可以拒絕的權利，甚至在收了問卷之後才告訴我們家長，什麼還要填家長的姓名電話、聯絡地址，怎麼可以這樣呢？你這樣先收了資料再跟我們保證資料的匿名與隱私絕不會外洩，根本就是顛倒了、不對嘛，這樣的程序根本就不對！！你告訴我們，你們怎麼可以隨便進來這一班就直接發問卷給學生填？！是經過誰的同意？你告訴我，是誰同意讓你們進來的？啊～，趕快告訴我是哪個人？學校有同意嗎？哪個人同意的？他/她同意了就代表我們全部的學生都要同意嗎？我們家長也都同意嗎？這樣在研究倫理上有很大的問題………＠＄＆︿＃＆」
這位言辭犀利又咄咄逼人的女士就這樣連珠砲似地說了一串強調「程序」問題的話。搞到後來我都不曉得，她到底是要同意權、還是要注重程序、或者是想要彰顯些什麼？在場的其他家長，一開始都沒有什麼反應的，經過這位女士的重砲發言後，也頻頻點頭稱是。當然也有幾位家長也提問了問題、也覺得這個研究是不錯的、甚至提供可能解決的方法給我們。
Mini學姐從頭到尾不改其色、鎮定自若地一一答覆家長的質問（註2），也同時保證並告訴所有家長，願意將整份問卷原封不動交回，請家長、學生們填過同意書後，再由願意的學生將問卷交出。
水靈兒針對今天的事件，有些感想。
首先，整齣戲（註3）看在水靈兒眼裡，的確，我們先向學生收完資料後才告知家長，在程序上這樣處理是不對的，但是會挑在家長會時間說明這件事，卻是學校方面建議的。水靈兒並不是想要推諉責任歸屬，但整個的計畫執行下來，我們事先都有發過公文給學校單位、也拜訪過兩趟該校教務主任，如果校方不同意我們根本也不會任意進入校園、進入班級發問卷給學生填答。但這位盛氣凌人的女士，儼然一副充滿學術倫理與道德、甚至是代表著正義的一方的研究者，甚至把我們當賊或小偷一樣，直指我們隨便進到學校發問卷！她那種抓狂到好像要召開記者會一樣，一劈頭就是給我們一陣教訓與狂罵，更甚者還想要揪出是「誰」允許整件事情的發生！說實話，水靈兒到最後真的快要抓不住她要的到底是什麼了。
礙於怕影響教務主任的日後行事，我們並沒有告訴這位家長到底是「誰」同意的，因為她瘋狂的樣子讓我腦海中浮出一個畫面，有些類似電影情節裡描述的軍閥大將軍一樣，水靈兒擔心著她會對那個同意的「誰」喊出：「拖出去斃了！」這樣的話來。最後，Mini學姐是用以下的話來回覆該女士：「不好意思，我們有發公文給學校，但是學校方面都只是做被動的配合。如果您還有什麼問題，等一下我們私下再討論，現在先看看其他家長有什麼問題要發問的…」當然，這位女士仍是不肯善罷干休，從頭到尾就是抓著程序問題直打轉！
再者，任何研究都有其限制，也都有所謂的研究倫理等正當性等問題，這些東西我們在大學上研究法課程時就已經清楚明白且知道。在執行任何主題計畫時，我們都會在問卷的封面寫明、甚至當面就告知受訪者，資料的隱私性保護以及匿名性，也希望受訪者願意如實填答。只要是問卷上的題目，受訪者不願意填，任何人都有拒答的權利，這非常合理，我們從來也沒有去強迫受訪者一定要填，而這也是我們追蹤長期資料多年以來一直謹遵的原則。家長也許認為，學生都還是未成年的高中生，哪兒曉得自己有拒絕的權利！這一點水靈兒非常同意，所以水靈兒在前段就點明在這方面我們的確做得不妥當，也願意給予善意的回應與彌補。只是有時候，有些人總是得理不饒人，這樣一齣抓住別人把柄，然後大肆批判的戲碼，暴露出的不只是該女士想要強調的我們的程序過失，其實更彰顯了這位女士的張牙舞爪與某種水靈兒不敢恭維的氣焰！說穿了，就是要一個程序的修正，這才是真正的目的，如果我們已經願意彌補了、也給予承諾跟保證，那麼我真不明白這位女士為什麼要一直繞著程序問題這麼久？
接著，這位女士自以為是的態度令人不敢領教。該女士一劈頭的發言，就很不客氣地說「你們這研究成果根本不需要給我們看！這研究本身毫無創新，學過心理學的人一想就知道的東西…」一開始聽到這段開場白，水靈兒心理直覺這女士也不過爾爾嘛，一副自己搞過研究就很了不起的樣子。姑且不論她到底看不看得懂我們的分析圖？懂不懂我們的統計軟體是在做些什麼？甚至清不清楚這個研究的目的與意圖是為了什麼（據水靈兒觀察，她根本就沒有翻閱過我們發給她的計畫簡介書）？做研究最重要的就是證據！沒有資料的蒐集與分析，哪兒來的證據去支持你的研究？！妳居然告訴我們只要讀過心理學就知道？！哈，水靈兒有修過心理學啊、Mini學姐更是國立X大心理系畢業的，可是我們從來不敢這樣誇口說：「我因為讀過什麼、所以我直覺聯想這玩意兒肯定是這樣的…。」接著她又告知我們她也是研究者，所以特別注重程序與研究倫理。水靈兒心想，如果妳也是研究者，妳應該也知道資料的蒐集不易，何苦這樣抓著別人的尾巴拼命打壓？而不是給予善意的建言？最好妳是每次做研究都有受訪者先簽同意書再給問卷填寫！說明白點，願意填寫問卷的人本身就是有助人行為的特質，這類人在某些方面就是有所謂的相似性，那麼這樣的樣本具有代表性嗎？
基本上，受訪者願意填問卷就已經表示他/她願意相信你，所以會幫忙填問卷，而大多數受訪者面對不願意回答的題目也都會直接跳過選擇不填，你以為受訪者都是笨蛋嗎？他們也是會選擇性的不填答的呢。在去年針對高中學生進行問卷施測的經驗，我們的樣本學生自主能力都很強，所以也面臨了學生因考試、補習、沒時間等種種理由拒填問卷、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的狀況，另外，也有家長不同意幫學生拒絕的的情況，而我們最終都還是尊重每個人的意願，從來也不會、也沒想過去強迫受訪者填問卷。
水靈兒非常同意我們身為研究者要尊重每位受訪者的意願，但對於「同意書」這玩意兒，水靈兒真的覺得很感冒。同意書這種東西一出現，除了提醒受訪者我們已經知情告知、並表示尊重妳的意願，表面上我們很尊重你喔，但其實這背後隱藏的是更多的不尊重與不信任！因為，在亮出同意書的瞬間，妳是要人家「簽名」同意，這樣一個簽名的動作，反而更讓受訪者覺得不舒服，好像今天我一旦簽了這同意書，就代表以後妳要如何就都不用負責任，反正我已經同意啦！另外，要求受訪者簽同意書，更是一種「保護」研究人員日後不會發生被告上法庭的事情。整個來講，前提就是妳不相信這個受訪者，所以妳先預設了她/他可未來能會反悔、會毀約、會告妳、或是會做出對妳不利的手段，所以妳為了保護自己，於是希望受訪者簽同意書。
唉，說穿了，就是該女士不同意自己的孩子成為計畫的抽樣對象，不願意自己的資料被別人看到知道她是誰。水靈兒從聽到她整個談話，就知道她是個有頭有臉、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當然有全力去爭取自己的隱私權、同意權以及其他種種她認為她應該爭取並擁有的權利！面對今天這樣的場面，水靈兒跟Mini學姐其實心理早有準備，覺得應該會碰上這樣的家長。為什麼呢？真的不是我們要去污名化、或是刻板化某種類型的人，但是研究做久了、資料蒐集久了，大概也都知道越是社經地位高的人越不願意填問卷。今天我們拜訪的是台北市前幾志願的明星高中，而大部分明星高中或國立大學的學生，絕大部分都是來自於社經地位高的家庭。套一句前兩天台大某系的學妹告訴我的話：「我們老師在上統計課之前告訴我們，你們會在這裡不是因為你們厲害，而是因為你們的父母厲害，所以你們是台大沒什麼了不起！社經地位高，擁有的資源相對也高，所以可以提供給孩子的教育與其他方面費用也多很多…」
水靈兒的老母只有初中畢業、老爸讀到小學就去工作幫忙家裡了。他們在社會上都算是學歷低、地位屬於中下層的人，但是一直以來只要水靈兒學校方面有什麼需要配合的，老母老爸都是馬上配合，雖偶有碎念或覺得麻煩，終歸還是認為應該是對學校教育有幫助而繼續給予協助。Mini學姐也點頭告訴我，她的母親也都是這樣的。只是，難道純粹是因為我們的父母教育水平比較低、比較笨、比較想不到那麼遠，所以才會「想也不想」、「傻傻的」就接受配合嗎？水靈兒覺得不盡如此！那真的只是我們的爸媽比較良善（當然不是說社經背景高的人都不良善喔），願意去相信人心最衷的單純與善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這樣的人，不愛去跟別人計較，雖然常常吃虧，卻也過得比較開心。畢竟，汲汲營營於事業已經夠煩心了，如果連在與人互動這方面上都還要計算著自己這樣做會不會吃虧、那樣做會不會被佔便宜，這樣就太辛苦了，也顯得對人、對社會、對世界充滿了不信任。水靈兒常常心疼他們兩老總吃虧、被別人佔便宜，卻也很開心有這樣的老母、老爸，他們的身教是如此潛移默化地讓我明白也願意去相信對人要誠心、要主動關懷、要不計較，才會得到更多。雖然我不明白，最後到底真的會得到些什麼，卻真的打心裡頭感到喜悅能有這樣一對憨直的爸媽！
最後，今天這個事件讓我明白一些事。第一，權利是要被別人提醒與被教育的。像今天家長會很多家長根本不曉得什麼同意權、或是什麼程序問題之類的，「上過一堂課」之後，他們也學得不少。第二，很多時候，權利的使用不過是在彰顯自己的地位與聲望，至於使用這權利最後的意義，可能早就已經被遺忘得一乾二淨。「這一課」，送給你們、也送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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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社經地位（SES：socio-economic status），指社會經濟地位。
註2：厚～，這裡真的要誇獎一下Mini學姐，她真的是不疾不徐、神色自若地與家長對答呢！水靈兒不曉得以後能不能像她一樣那麼從容與鎮定地面對每一個挑戰？！
註3：不好意思，真的容水靈兒在這兒用一齣戲來解讀這場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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