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在夢境寫論文 唯有詩是留下的 論文是印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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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離開中和高中已經近七年，經過一段不算短的日子，認識不少人，經歷了不少事，還是不能忘記曾經在中和的晨昏夜晚，那一段持續發散溫度、微光的藍色記憶。

如果你和我一樣是中和校友，返校探望老師時，或許也會和我一樣懷念、羨慕那群穿著藍色運動服，或是冬季深藍外套的學弟妹。曾經你也一樣擁有，可能有那麼一點排斥的制服，卻再也不會那樣合宜地套在你的身上了，就像一則消失的隱喻，只能在回憶中追索，或如同青春的身體，只在那樣的年歲裡展露情熱。

如果，你也和我一樣回到中和，也許會驚訝這座學園，腳步緩慢，改變不多。中和樓、謙融樓、至誠樓依然亮白矗立，在校園中走著走著，那幾幢白色建築、幾個熟悉的轉角，幾乎就要讓你覺得過去那幾年的慣性又要回來：那麼自然地你就要轉開教室的門；就要在第一排第三個座位坐下；就要放下書包，與前座同學聊天；就要趕背一個單字、一段古文；就要趴下補眠，那樣自然地，等待在中和的一天。但是，更多的傷感，讓你只能追想，卻無能為力，像是舞台劇〈淡水小鎮〉中死去的茉莉，即便深入記憶重回十歲生日那天，卻再也不能取代十歲的她了。畢業後逐漸發酵的高中歲月亦是如此，它真的過去了。

如果你和我一樣重回中和高中，將會發覺一切如舊。即便合作社換了地方，教科書早就改版，教官室前升起一座青銅色的榮譽鐘。但是，在這些表象下，校園的節奏仍然不變：那些時時刻刻威脅利誘的老師，課桌椅上的塗鴉、功課表，廣播中嘶吼的教官聲……。一切還是那樣如常運轉，形成了一種秩序。可能是大門築得太高，以致於有一種氣氛形成後無法消散。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校風，無言卻又潛隱音波，深入我們耳中。只要重新踏進，耳朵深處的記憶就等不及地想與它同聲共鳴，搶著互說彼此的改變。

重新翻看高中時寫下的筆記，寫著高一時窗外西晒的陽光，寫著高二軍歌比賽時，班上那一壺滾著的澎大海，寫著獻給班導的蛋糕與那首風之彩，寫著高三的考試進度，寫著我的志願，寫著將來的分離。記憶內容總斷斷續續，某些深刻的記憶總有著強光射入，讓人錯覺過往總是金黃色的，與那些躲在陰暗角落的感傷、哭泣、強說的愁，形成對比，好像那些傷感都是今日追加的，是一種矯情。但或許，這一切都是金色的，如登山者頂上的光暈，無法輕卸，就得這樣走過。

聽大學老師分享他的登山經驗，他說走在山脊上，背對晨、昏的太陽而面向前方站立時，登山者的身影會輝映在薄霧中，週遭將形成一輪光圈，頗似觀音的御光，與人形影不離。或許，就在我們曾經穿著的藍色制服上，在我們的深藍外套下，在藍白色的北極星徽裡，我們的藍色時期也因中和的晨昏陽光而鑲上金色，成了某種虛實迷幻的印記。

念高中時，母親常說：「你的黃金年代就要過去了。」我總不相信，因為還有許多事物、情感，等待我的經驗。然而進入大學、離開大學以後，才發覺高中那段有點封閉，又有些衝動的日子，確實已走得好遠，與我告別；也才開始體會高中時期它特有的黃金成份。那樣的年齡正好遇上發展中的中和，我們同樣稚氣同樣不失志氣。那段和來自四方的同學，和帶領我們三年的老師，和逐漸完備的校園一同寫下的日子，就像一座文明初啟的聖堂，有著樸拙的雕刻，在黎明濕潤的霧氣下，隱隱發光。

在這樣的追想與記憶之下，假設中和今日已建校x年，而我曾參與過的那x分之三，與所有中和校友有過的x分之三，都是藍色的，並且都有光一點一點地琢磨它，讓藍色鑲上金邊。

而當中和的x與日俱增、日愈龐大時，我將顯得何其渺小。因此，我在記憶與現實之間，對過去滿懷驕傲與感傷之情，也對時間教人成長也教人敗退的神秘牽引感到恐懼。這或許暗示了，在我的人生中，中和將持續地與時間連手教導我：什麼是時間而什麼是藍白相間的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