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把我至今拍攝的,或者用另外一種說法:撿到的照片整理一番,大致上可以歸類為,時間不再的動作、邊界模糊的框和被時間扭曲的透明度。
對我而言,影像是種生硬的再生產。阮慶岳的幾組廢墟照片曾無意間軟化這個機制,但直到接觸John Humble對於洛杉磯河的攝影,我才實質地物化這種慾望(這個Flickr Account的帳號ruin/remnant其實是一書的副標題,而於零六年上傳的第一張照片則完全複製了Humble於洛杉磯河第六街橋下的傍晚。)
我從未體驗過膠卷繁瑣又令人憐惜的化學製程。但那並不重要,很快地,我捲入一連串的愛恨情仇,並且著迷於她們的美麗。這些與我多愁善感同樣薄命的美麗,自然而然地接受拍攝成為文字以外的閃存福馬林;我總是趁人不防時取下她們一層一層的青春,與那同時屬於我自己的、與時間抗衡的年輕男性的聚焦點,因為我知道自己的質地正無時地、一去不返地流失著。
接下來的好些日子,我都在找尋一些可視的邊界;邊界必須處於兩者(或多者)之間,而邊界自主性、殊異性、與辯證性的增幅即在於對於兩種(或多種)空間客體的置入不同程度、可調性的主體注視。多數雕塑品的影像或者身分文件上的物件產生於對於單一對象的全然注視,邊界顯現出一種完整與獨裁的可視性。但圖形如太極中的陰陽,因兩種(或多種)形體的相互、等值的相對注視,清晰的邊界反倒更為模糊。這類的運作,我稱它為框,直線或曲線也好、整齊或凌亂也好,它總是形成一些明顯或者模糊的場域或者疆界。
最後,扭曲的時間也許無法表現達利(The Disintegration of the Persistence of Time)中的那種符號超現實,但我想無論是成像的過程還是物質被時間的積累或掏空,以至於影像的溫柔又狂妄的再造性,都已經超現實:雨水與玻璃鏡頭均仰賴著介質的密度轉載及折射現實;而受到時間不均勻的雜質影響,現實以相同的軀體在不同的墓園中死而復生生而復死來尋找不同的靈魂,超越現實的同時也宣稱了自己的死亡。
這張照片屬於第三種類型。金瓜石博物館避開它跟黃金的表徵關係,使用磚、玻璃與鋼材來承接東北部聚落凋零和多雨的憂鬱。而這種寒冷的憂鬱雖然被實體排除在玻璃結構與空調領域外,卻在成像的過程裡再度改變了時間的均勻性與透明程度。而一些碎屑的分布與介質中的張力擠壓,似乎也影響框的清晰度與正確性,產生視覺的重力分散與透明度扭曲。
我忽然想要游泳、溺死在這個島的寒冷裡然後被過於柔軟的影像再生產步驟吸收重生,最後步入永恆的扭曲的超現實的自戀中。
我想我大概不被允許,因而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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