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我不想這麼提著一柄長纓槍回家,於是翻了牆進校園,把身上的兵械都丟給值晚班的教官,揹著空空的書包朝捷運站走去。
我本該那樣直直地走至捷運站,然後在台鐵月台搭上幾乎末班的列車。
「妳……」我欲言又止,也許為了逃避那幅曾在車廂上遇見她的窘境,也許為了今天的懸掛的月亮很圓,彷彿有陣風吹過去,我便在枯嶺街轉彎,繞過小劇場,走入窄窄的後巷當中。仍尋得見紅磚觸感、粗糙的水泥面或者洗石子牆面,盆栽們就這麼佔據轉角的水溝蓋,細瓷磚與小時候住的二樓公寓相像。
我不時停下來,看電視聲或者年輕人的音樂從幾樓的那個亮窗竄出,如此的近如此的喧囂卻又如此的冷漠,不時輕碰生鏽面對我的鐵窗,那是種對於孤獨的防衛,我也時常如此撫觸練習用刀的刀背 ; 它們在彼此陌生的記憶死角叢生,彷彿從堆積的雜物中挖掘出來般,白色的水泥地板彷彿為那些更為老舊的氣息蓋上了槨蓋 ; 我刻意轉進一條可供機車穿越的窄巷,中間有一米不到的柏油路面,兩旁的水泥牆被噴漆廣告佔據,路面已經龜裂,如此再被我踏閥,彷彿小時候的我,以食指在微濕的沙堆裡劃裂的一些膚表,然後一腳踩下,彷彿什麼曾經發生卻又什麼都沒有發生,足跡被埋沒,留下的是細部截然不相同的傷口。
不知不覺走到臨析街一帶,闖入安靜的招牌堆裡,偶爾看見穿著跟我一樣制服的高中生從補習班的方向走過來,偶爾看間九重葛緩緩地妄想入侵幾戶暖色光的窗口,有些燈在轉眼間卻已經熄去,一切都這麼迅速又緩慢地發生,喧囂此刻這麼沉默,沉默的甚至有點孤寂,如果台北的夢囈才是她自己,那麼寂寞本身可能,就是這個城市。
我太容易想到她了,彷彿有一種隨時,她就有可能從我面前走過,卻連一點髮香都不留。我知道那種真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地有如沙漠中尋找她,這裡是都市,卻僅僅是一種荒漠的感覺,我彷彿一直隻身,在未央之境流浪;就這麼神經質的穿越了幾條馬路,走過了數家7-11,也許在一些仍未打烊的咖啡廳前停下步伐使以覷看,那些客人的談話在走出玻璃門撞見我之前因咖啡因中毒倒下,我無法步入,那些氛圍抵抗著我,壓出一點嘆息,我於是朝另一個方向步去。
我側入一旁的巷子,想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迎面而來幾個染髮青年卻擋住我的路,寧靜裡多了一絲狂燥的氣息。
「喂,X中的,這麼晚還敢出來混?」
我什麼也不需要說,放下書包,也許慢慢地除去外套。小手臂因無數次的練習顯得不適合某件斯文的制服,不斷的擊打也只讓它顯得更粗闊。我知道一切都還是會跟原來一樣平靜;或許偶爾聽見車輛從容而去的聲音,或許有時候只是我與我的對談。我壓低身子,起,朝巷子旁告示牌牌桿踢去,我知道那種老舊一點排桿的會被我踢歪,並且以冗長的擺動向我抗議。與金屬的撞擊聲會因延伸而上窄窄的寧靜顯得更為喧肆,但我仍沉緬著,我知道這對他們來講也許不公平,劫人的我們其實會失去什麼,她與她記憶的氾濫起於我意圖的干涉,似乎得到了什麼…無可言喻的。但是我與我的寂寞是不容你們侵犯的,在此,我與我的問戰歸類為沉默,即是一個手勢,即是我與我約定成俗的囈禮。
最後一點聲息也竄走了,我是否忍得了心縱容搥打的拳骨向脖頸瘦弱的下顎擊去?是否因此會感受到一絲歡愉?他們走了,而我給我的回答好像是不。
我原想走到車站,卻就這麼在公園的涼椅上睡著了。
如果建築物是公寓豎起的漠,幾顆樹的這裡是否為凹陷的洲泉?
我依著幾盞燈睡著,夢裡彷彿又會遇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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