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遊行柳在何方?
「田一枚植えて立去る柳かな」
大意是說:柳樹前的稻田一片片種植了起來,原在田裡耕作的人啊,都散去了,我也該像成佛的柳樹一樣繼續我的旅程了吧。以上詩句是西元1689年四月天,日本俳句詩聖松尾芭蕉詠頌在他那知名的「奥の細道」旅程中。
詩裡那青青柳色有個特別的名字,叫遊行柳(ゆぎょうやなぎ),離御殿山不遠的山腳下。古來它時常為人詠頌,幕末時,它附近的茶屋及旅館有40餘間,藝妓60餘人,繁華一時。相傳這遊行柳,在室町時代的遊行上人走訪到此地時,化為老翁現身,經遊行上人頌經助唸,幫助了柳樹精立地成佛。
芭蕉走訪時,柳樹是否就是遊行上人遇上的那棵柳樹,不知。然而,芭蕉走訪時的柳樹,成佛去了吧?現在挺立在蘆野的柳樹是1974年種上去的,如今樹高約十餘公尺。
本週日4月23日,繼去年夏天之後,我再訪了遊行柳。四月天,水田畔,那櫻柳互映的春色,柔美得教人想掉眼淚。
那天是「はなぐもり」即所謂雲兒飄飄,風和日麗的春遊好天氣,我把車停在了遊行庵。信步走往遊行柳途中,田畦間的小徑上佈滿了小花,”姫踊子草”(ひめおどりこそう)、葡萄風信子(ムスカリ)、台北水苦賈(おおいぬのふぐり)、蔊菜(たねつけばな)、水仙等等野地春花。那風景,是田裡帶野花?抑或野地裡耕田?分不清了。
遠望遊行柳,青青柳色,迎風搖曳。仰然挺立的柳兒前,山櫻花正盛開,那薄紅的花樹像是依偎在柳樹旁,柳兒和櫻好像逆風而上的夫妻樹般。
不知怎的,再讀那「田一枚植えて立去る柳かな」詩句,我卻有點愁帳。芭蕉告別的是他熟悉的關東世界,出了今福島縣白河一關,即當年所謂「お化けが出る」(會有妖怪跑出來)的化外之地。而我在告別什麼呢?
也許像種籽告別了土壤,變成了根、莖、芽。種籽埋在土裡,享受的是一種黑暗的寧靜,然而種籽天生註定要發芽,一旦發芽,生存的挑戰接踵而來,不得閒的。一個人,一旦決定投入了什麼場域,也大概像種籽發芽生根一樣,忙。我所觀察到的植物生長過程裡,如果種籽本身的生命力不強,落的土地地力弱,氣候條件又不佳,那麼種籽就算發了芽,也註定長不高。人也一樣,如果實力和自信沒累積到一定程度,便被迫去做什麼事,也做不好,就算運氣好,一時獲得好評,好日子也不長。
反思到現實生活裡,我正在告別的也許是以丈夫為中心,有點失了自己而顯得漫無目的、時間管理欠佳、不認真學習的主婦生活方式;又或許告別的是初搬來新地方的生嫩感和新鮮感,擺在眼前的是必需花更多功夫在交際上;或者隱隱約約中,其實我想告別的也許只是那有時會失穩重和沒有自信的自己。
穿過了山櫻,穿過了遊行柳,我來到了樹高35公尺,兩人似仍不足以合抱,年逾四百的老銀杏下。老樹逢春且發芽,美哉。站在老銀杏樹下回望遊行柳,依舊是一派柔美。不遠處的御殿山山頭,全覆蓋在櫻樹薄紅的世界裡。茶臼岳山頭積雪未融,蘆野一帶的水田卻已灌入了水,田地獲得滋潤,冬眠的蛙酥醒,咯咯大笑傳天地,生機無限。
芭蕉在整個「奥の細道」旅程中,在那須停留了十四天之久,為整個旅程中停留時間最長之地,上山訪那須湯本及殺生石,往東訪日本四大禪寺之一的雲巖寺,日行卅六公里。為何他徘徊那須如此之久?一說認為他喜歡那須民風淳樸,一說認為四月雨下不停而耽擱了行程,入不了真正的「奥」(荒地深處)。也許那被傳為亦具忍者之身的詩人,也可能有一種「西出陽關無故人」的情緒在擾動吧?
告別了那須,芭蕉成就了「奥の細道」旅程裡諸多膾炙人口的詩句,為後世流傳。日前我家餐桌上,原也擺著一瓶冰藍色酒瓶,那是「笹の川」製造的「吟醸生貯、特別限定品」,瓶上貼了芭蕉那詩句「田一枚植えて立去る柳かな」。開那酒喝,是為了迎接一位朋友轉勤來那須。詩情酒香,時空交錯中,告別和迎新原處同一所。
酒瓶空了,我收下酒瓶的後幾天,房東佈置大樓的照片又換了新,在我們住的這一樓所擺的照片,便是遊行柳春色。遊行柳啊遊行柳,真是處處在,人的一輩子中,又會遭遇多少株遊行柳?而你的遊行柳又在何方?
★訪蘆野遊行柳相關交通資訊圖,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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