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會在事情過後再來懷念從前，我當然也不例外..
有一個身影常浮現腦海裡，一張不常笑的臉...
他真的沒有開懷大笑過，從我懂事以來...
看見的他都是抿著雙唇勤奮的工作..
休息時間就會點著一根菸悠閒的享受....
和鄰居閒談話話家常.....跟我們相處時也是話不多......
最愛跟我們說他的老家，說他小時候在家鄉的生活..
他 是我的父親...一個離鄉背井到台灣來的12歲小孩...
因福建的老家鬧飢荒..憂心的父母親用心良苦想盡方法..
哄騙幼小的他跟著一些鄰居親友上船到台灣來找親兄遊玩..
當這個目的達到時，玩了幾天後想回家的父親卻無法順願回家了...
大陸淪陷後所有想回家的人都不能走了..
就這樣..年幼的父親必須學習技藝來養活自己...
老家的蒸籠製作技術粗重又辛苦，還要燒柴做飯給長輩吃
對一個12歲小孩來說真的很苦，這樣的磨練並沒有讓父親喪志而來走錯人生路.
直到29歲憑媒妁之言和我的母親結婚...
孩子一個一個的出生後，這個離根的遊子才真正有一個家.....
家中有嗷嗷待哺的幼兒要依靠，夫妻兩人辛勤的工作來拉拔大5個小孩...
貧困的家庭最怕節外生枝，當他中年時脊椎意外受傷....
因為害怕開刀會變成癱瘓，造成家庭支離破散所以不敢開刀.
靠著中西醫草藥治療好一陣子才好幾來..(但身形卻隨著年紀越大越侷僂).
家中米糧都靠母親娘家跟鄰居救急，醫藥費都是向親友借貸的...
我們小孩則是大的照顧小的，長輩偶而來探望一下..
直到我們都可以外出工作時，這個家庭重擔才減輕...
當我們現在聊起以前的事時都有一種苦盡甘來的心情
買房子時也用父親名義買，母親說辛苦一輩子了總要有一些成就...
房子一棟、金子一些、孩子5個、孫子10個這些就是了吧!我想...
但是..隨著時代變遷，使用蒸籠的人家變少了..
父親相對的工作量減縮，有時一整天都是自己在店裡坐.
來的都是鄰居不是客人..這也讓父親心情很低落吧!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後，發現晚上關店門休息回家的父親常常滿嘴酒氣..
體力酒力都不能勝任，甚至騎腳踏車都無法騎好，常常摔車..
母親毅然決定把店面退租，讓父親回家休養.....
我跟父母親住得近..可以時常回家照應二老..
母親為了家計也外出送愛心便當賺取蠅薄小利..
也學習帶老人團旅遊賺佣金，邊做邊學現在已有點成績了..
我常見父親一個人躺在長椅上看電視..
睏了就睡 睡醒繼續看，我想他不是真的很喜歡看電視..
而是希望有些聲音陪伴他吧!他變得不愛走路 不愛動腦..
我常請我的小孩去跟外公下棋..
但效果也不好...孩子也會洩氣不想玩了..
想帶他出外走走他也不肯，個性脾氣變得沉默孤僻...
連飯都不太愛吃了...讓我們都很擔憂他的身體..
健康狀況越糟了..多次失禁的情形發生..
因為他已經拒絕看醫生很多次了，所以我們強行將他帶去醫院做檢查..
結果卻是那麼的讓人心痛!他的肝臟有兩顆好大的腫瘤...
震的我們心痛不已，父親依舊酷酷的說醫生是亂講的..
我們也是很想說那不是真的，但是科學儀器不會說錯..
住院治療後是父親受苦的開始，有時我會想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
接連的危機讓父親面臨生死關，從這家醫院轉到另一家醫院治療.
聽到醫生說如果可以自己把痰咳出來就不用插管後..
竟然趁醫護人員不注意時自己用力拉扯出來..
不到二天又裝回去了，也曾經經醫師同意拔掉後卻在幾天後被痰哽住休克了
情況一直是時好時壞..其實大家的心中都有預感
但又都不願面對，母親鼓勵他要好好治療
她要帶他健康的離開醫院回到久違的家..
可是...元旦跨年在醫院、除夕過年在醫院、清明掃墓在醫院...
期盼他能回家的信念越來越弱..父親用著悲傷的眼神訴說他的痛苦
插管讓他無法言語、挨針的雙手不時腫脹.
有血管扎到沒血管，最後直接找動派注射.
扎針的痛苦讓父親痛到全身發抖，眼睛流淚.
這樣的折磨並沒有讓他好起來，死神一樣找上來了
走的前2天 他的精神還好好的啊!到了下午卻變得昏睡了
胃管一直在溢出黑黑的液體，醫生說是胃部出血.
尿液也變少了，一切都好像停頓了..
父親有時會睜開眼睛用疑問的眼神在問我.
我知道他是在問媽媽在哪裡?
雖然平時不見父親對母親甜言蜜語過.
可是他們的感情跟著年齡越來越高
父親很依賴母親，在家或出外都要有母親跟著
兩岸可以探親後已經回去2次了，雖然經濟不是很寬裕.
母親標會來當旅費，帶著離開家鄉40幾年的父親回去探親
最後一次是在父親時身體狀況不好後.，決定讓他回去看看家鄉
老鄉們都殷殷企盼著父親要把身體養好再回來聚首.
這也是讓母親不願輕易放棄救他的原因.
他才73歲還可以活到很老很老..
還有我們也都不想失去父親，到很老了還是想要有父親可以叫
終究是抵擋不住死神的招喚，父親的血壓越來越低
人已經無法清醒，只能在他的耳畔聲聲呼喚著.也不知他有否聽到
那天傍晚醫師詢問母親、大姊有要為父親電擊急救嗎?
知道已經留不住父親後的母親強忍悲傷打電話回來
問問我們在搬動家具的姊妹們要不要急救.
這是很難決定的問題，如果能救回來就做吧
但如果沒用呢?父親不就還要再受電擊之痛!
忍住失去親情的痛，我們決定讓父親放下折磨苦痛
乘風歸去..........
大姊說當他告訴父親我們要帶您回家了，父親的情緒忽然轉為激動
滿臉泛紅，似乎知道他的時間已經到了..終於要回家了
進到家門後，孫子們一人一句阿公阿公的叫
父親緊閉著雙眼，但是嘴巴正發出無聲的回應...(喔~)
這是他對孫子們平常喊他的回應
忽然間..我遲疑了..
父親真的是要走了嗎?為什麼是這樣的情形?
父親您是在開大家的玩笑吧!
但是氧氣罩、管子一拿掉後，父親倒吸了一口氣就靜止了..
走了?真的走了嗎?我伸手拍拍父親的胸口
希望他再度呼吸起來，葬儀社的員工說他已經停止呼吸了
我卻回他說還沒!還沒!!
接下來的時間，我不時的觀望父親
也許下一秒他就會睜開眼睛說他睡飽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父親的臉龐越來越蒼白
家人們哭成一團，阿彌陀佛經不斷的複誦著
真的離開了!父親真的離開我們了...再也不能承歡膝下.
聽到您的聲音、看見您的人了
父親離開我們要滿2年了..
我常想起父親的身影，不常笑的臉也會為這些孫子們展開笑顏
跟台語聽不太懂的孫子說國語，讓愛看卡通的孫子霸占電視
配合我們在特定節日或生日派對的慶祝來拍照一張又一張
他是很平庸的一位父親，沒有甚麼顯赫的家世，克勤克儉
溫和待人，只會騎腳踏車，一生只在家裡店裡跑，興趣是下棋
還曾參加比賽得第三名，讓我們誇他好厲害很久很久
父親也會露出得意的笑容，笑到眼睛都瞇起來了.
年輕的父親、中年的父親、老年的父親，雖然容貌不同了
但是他依然是我們最愛的父親，不管現在的您到了哪裡
我們還是會愛您、想您..
我不希望想起您生病受苦的模樣
因為那樣您就會不斷輪迴在我想像的痛苦中
我相信現在的您是快樂是享福的....
您要好好的享受這無拘無束的日子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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