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亂不堪的房間裡,瀰漫著一股老舊的氣味。地板上疊了一堆雜誌,不過,東倒西歪。木製地板上還有咖啡倒掉遺留的痕跡。
我躺在榻榻米的墊子,聞著這老舊的氣味。看著裸露出木樑的天花板,結了不知多少的蜘蛛網。對這裡好熟悉,但又覺得以前從沒來過。
外頭下著毛毛雨。從窗戶看出去沒多少行人。這棟老舊的房子,在旁邊有一棵榕樹。從屋內的窗戶可看到榕樹的一部分。
「妳來啦?」他頂著一頭濕髮出現在玄關。
我看著被打開的門。我怎麼沒聽到聲音?
我笑了笑,可能是自己的敏感度愈來愈低了。
「你打工完啦?」我走離窗邊,朝他走去時順手拿了掛在窗戶的毛巾。
我擦著他咖啡色的頭髮。
「有染過?」
「嗯?」他抬頭看我。
「頭髮。」
「沒有。」他低頭,讓我繼續擦著。
他身上穿著灰白條紋的制服,還有卡其色的長褲,領子還綁了紅色的緞帶。第一次見面時,他有跟我說過他在Deprave打工。那是一家賣簡餐的餐廳。沒想到他穿起制服是那麼的可愛。
他從櫃子搜出吹風機。我幫他把頭髮吹乾後,他又把那台老舊的吹風機給收了起來。放在房間內最角落的櫃子。
「吃晚餐了嗎?」他用腳把雜誌踢到一旁。
我搖搖頭。
「想去哪裡吃?」他走向窗戶把毛巾掛上。
「Deprave。」
他驚訝的轉頭看著我。
之前就很想到他打工的地方看看,不過,Deprave實在是太遠了,我想去也沒辦法。只有聽朋友說過那一家的餐廳很特別之類的。
聖司他是住在千葉縣的松戶市。之前我有來過一次,是跟爸媽來叔叔家採梨。聽說這裡還留有許多梨園。
我們走到松戶站。等著經過稔台的電車。
聖司又換了衣服。他穿了白色的襯衫和牛仔褲。還有咖啡色的背心,脖子圍上了黑色的圍巾。
我看著黑色的圍巾。
「怎麼了嗎?」他低頭看著我。
我微笑搖搖頭。
應該是他之前的女朋友織的吧。
「妳的手好暖。」他握緊。
我們應該是在晚上6點多到了Deprave。那微亮的燈光,照著店面。木製的拉門,斑剝不堪。門上的一角,有著黑色的筆跡,寫著Deprave。聖司一打開,是前往地下的樓梯。要不是外頭的燈光,否則根本就看不清楚裡面的樣子,更不會發現有樓梯這回事了。他把拉門慢慢關上,什麼也看不見了。他緊緊的握住我的手,小心翼翼的走下每一個階梯。
「為什麼不在這裝一個燈?不然什麼都看不見。」我摸著旁邊的扶手,緊張的一步一步的往下走。
「小澤說不要的。」聖司停了下來,打開了在他右手邊的門。
我終於到了Deprave。門的旁邊有一個小櫃檯。像是黃昏般的景象,清楚又帶點朦朧。我仔細的看清楚每一個角落。最右邊的牆壁上貼有一張金髮女人的性感海報,上頭還用紅筆寫著大大的『I hate USA woman』。其他牆壁,就畫著塗鴉。還有著奇怪的文字。裡頭幾乎是要客滿的狀態。
「那都是各國的髒話。」聖司笑了,可能是因為我一直看著那些字吧。
接著聖司拉著我走到廚房。
「小澤,我來了。」聖司對著廚房大喊。
「Shut up。」裡頭傳來女人的聲音。
小澤真子,是聖司的前女友。聖司曾跟我提起,他們倆會分手的原因。是因為小澤喜歡上了一個外國男人。後來沒過多久,小澤就提了分手。但是過了一年,那外國男人跟一個美國女人跑了。小澤的這段戀情也宣告結束。之後,聖司就跑來了小澤所經營的Deprave打工。
「你沒事回來幹嘛?」小澤掀開了布廉,走了出來。
她看到我後愣住。
「妳該不會是聖司的女朋友吧?」小澤瞪大眼走了過來。
聖司笑的露出牙齒。
「很漂亮嘛!!!」小澤摸著我的臉蛋。「頭髮也很烏黑。」
小澤朝了聖司比了大拇指。
之後小澤叫我們坐在餐桌等她。隨後她就跑進廚房。
「她很棒對不對??」聖司開心的對著我笑。
「嗯。」我點頭。
之前聖司就一直跟我提說小澤是個漂亮又有趣的女人,叫我一定要去見她。現在,親眼見到她的我卻好忌妒。我甚至懷疑聖司到現在還是喜歡小澤,即使我們現在還在交往。明明就是我提說要來的,可是現在的我卻想離開這個地方。
沒過多久,小澤端了一道又一道的菜。
大概到了8點,我們才把所有的菜全都吃光。但幾乎都是聖司在吃。
走在車站的路途中,我問了聖司:「你還喜歡小澤嗎?」
他輕輕把圍巾拿了下來,圍到我的脖子上。他一句話也沒說。我們走在商店都關了的人行道上,沉默不語。
來到了車站,聖司先陪我等電車。
他依然握緊我的手。
「聽說,愛子跟拓也開始交往了。」聖司淡淡的說著。
愛子和拓也是我們認識的好友,也是大學同學。
「嗯。」這件事我早就聽愛子說了。
沒過多久,電車來了。
我走進電車,聖司到最後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這天下著毛毛雨,呼吸著冷空氣。回到家後,我馬上泡了熱水澡。任何問題都在腦中打結,思考不出問題的癥結,當然也想不出答案。
如果,聖司還喜歡小澤的話。
我緊緊閉上眼。
隔天清晨,下著大雨。雨勢絲毫沒有因為過了一天而減弱。我掀開窗簾,以為可以讓光線透進來,沒想到外頭是烏黑一片的。
我掉頭走進浴室,刷牙洗臉。浮躁的心情並沒有因為冰冷的水而減滅。
這種恐懼,是前所未有的。
我離開浴室,望著放在床上的手機正在震動著。我走了過去,接起。
「喂?」
「是我。」
是聖司。電話那頭的他,說起話來都格外冷靜。
「有事嗎?」每次跟他通電話,我都會顯得緊張不安。
「今天出來吧。」他興奮的說。
「啊?」我還沒聽清楚他的話。
「我到妳公寓樓下了。」他掛斷。
我緊張的換上了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後,就趕緊跑下樓去。
穿著拖鞋的我,走下樓梯時,出現啪撘啪撘的聲響。我的心情也隨著這個聲音而上下起伏。
摸著冰冷的水泥樓梯扶手,我走下樓去。
到了公寓一樓。
從玻璃門外,可以看到聖司在外頭靠著牆壁。他認真的甩著雨傘,試圖想把上面的雨滴甩掉。他的個性,可能就是我會喜歡上他的原因。
「下大雨耶,怎麼會過來?」我打開了玻璃門。
「因為太無聊了。」他走向我,看著我的頭髮。「沒梳頭嗎?」
「嗯。」我不好意思摸了摸我的頭髮。
聖司拉著我走上樓。
走進我的房間後,他拿起我放在鏡子前的梳子。
「坐下。」他把我推到床邊。
我乖乖的坐了下來。
他坐在床上,也就是我的身後。慢慢的梳起我的頭髮。房間內,只聽得見外頭的雨聲。
突然,他把頭靠在我的背。「我肚子餓了。」他說。
我起身,走進廚房。拿了用剩的味増湯料理包。我用大湯匙慢慢攪動鍋裡的湯,沒過幾分鐘,湯就煮好了。
我走進房間內。
看到聖司正躺在我的床上。
我走了過去。
「起來喝味增湯了。」我摸著他的頭。
他把頭轉向我這一邊,但沒有起身。
他眼睛依舊是閉著的,沒有睜開。也說不定他是故意鬧我的。
「我要自己把它喝掉囉。」我裝作要走掉的樣子。
「繪里,聽我說。」他這才說話了,並且睜開了眼睛。
可是他沒有起身。
「嗯?」我走了回去。
他安靜了一會兒。注視著地板。
「昨天,我思考了很久。」
我的心震了一下。我緊緊的抓住床邊的棉被,深怕他說出的下一句話。
「我很喜歡小澤。」他爬了起來,靠著床頭。「但,那只是朋友的喜歡。」
他注視著我,眼神快要刺穿了身體。
我佇立了很久。是開心?這倒也不是。這種安定下來的感覺,真的很難去形容它。
「那麼,去喝味增湯吧?」我緩緩的說出。
「嗯。」
我們跪坐在小圓桌旁,喝著好像太鹹的味增湯。不過,他連一句也沒有抱怨。一整天,我們並沒有出去。只是躺在我客廳的榻榻米上閒聊著。一點也不無聊,我是這麼覺得。
這時的我,突然好懷念起Deprave小澤煮的菜。對小澤不感到厭惡,說不定是因為聖司跟我說了那些話的關係。不再恐懼,也是因為聖司終於給了我安定。
我跟聖司躺在地板上。
「妳喜歡我嗎?」聖司看著天花板。
「嗯。」我也看著天花板。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外頭的雨聲停了。我撐起手,想要起身去看窗外時。
「那麼,我們結婚吧。」聖司緩緩的道出。
之後,我再去Deprave,發現要下樓梯的天花板裝了一個小燈泡。
後來我才知道。
原來是聖司偷偷瞞著小澤裝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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