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難中的真情 ◎張美紅／文
看了和平醫院護理人員的隔離日記，邊看眼淚邊掉。如果說SARS有百分之三十的致命率，那麼另外的百分之七十，就是人類的無知和不當的政策。
昨天是我近一個月以來第一次走出大樓，一向熱鬧喧騰的首都北京，一反常態的呈現鄉村悠閒景象，路上車不堵了，人潮不見了，路邊有許多外地前來打工的打工仔打包著一包包的行李，用扁擔穿著兩頭布包，坐在行李上等著搭車離開北京，馬路上的行人神色緊張，戴著口罩疾走，也有少數的人則是悠閒的邊走邊觀望著北京這難得的奇景，還在工作著的人每個人都帶著口罩，商場幾乎都全關了，還開著的幾家餐館門可羅雀。我第一次感覺到人類集體處在恐懼下的城市氣氛，沒有經過戰爭的我，第一次體驗到什麼叫做戰地。
經過一個月的時間，楊樹和柳樹及銀杏初發的嫩綠已成一片綠蔭，桃花依舊舞春風，但看來人們已失去賞花的心情，而桃花仍然自顧燦放，這個春天，對她們來說，依然只是平常歲月。
因為長時間的感冒和低燒及紅疹，當地的朋友決定帶我去看醫生，不去醫院，免得被當成SARS病患隔離。朋友帶我去看一位學佛多年的女中醫師，清晨七點，我們就全副武裝的出門了。沿途看到的街景，是我在北京一年多來第一次見到的景象，如果在平常，那麼這樣的景致該是多麼動人啊！
醫師擔心和特別叮嚀的還是我毫無防禦能力的呼吸道系統，我知道自己在這場戰役中完全沒有抵禦的武器，唯一的武器就是醫生說的：福報、修行和菩薩保佑。另外一個就是：當地朋友的友誼。
疫情逐漸嚴重之後，同學奔波於超商買醋到住所來幫我消毒，整整忙了兩天，學校停課之後，同學和朋友一個個的返鄉離開，離開前都先到市場和超商幫我買菜和乾糧，回到家後每天一通電話或簡訊，擔心我一個人沒人照應，還留下他們在北京的朋友的電話，要我需要時隨時打電話給他們。他們的情誼讓獨自在北京生活的我，心裡充滿感動而感恩。
現在，北京人人自危，誰也不願意接觸誰，我的朋友們也都相繼離開北京返回家鄉，大樓空置半個月了，除了住在屋頂的我之外，還有幾名清潔工和年輕的警衛。前天，剛從外地斷食回來的朋友，一回到北京就給我電話，問我缺什麼他幫我帶，我知道他剛斷食一個月復食，身體虛弱，不願讓他出去奔波，而他卻仍堅持來看我，要幫我帶一些青菜，但是附近市場和超商的蔬果都缺，他跑了好幾個地方才買到兩棵青黃的花菜，拿到那兩棵不再新鮮的菜，我卻深深的悸動，這樣的日子裡，那兩棵青菜的份量，勝過千金萬兩……。
如果說我的福報是什麼，那麼就是這群朋友吧！他們讓我體會什麼叫做患難見真情，什麼是珍貴的友誼？什麼是無所求的真心？也讓我感受到流在中國人血液中，永不消失的熱血情義。
回來看到樓下十七歲的警衛小男生在門口值班，四周環境髒亂，幾個打工的工人坐在他夜晚值班睡覺用的躺椅上吃便當，沒有任何防禦設施，管理處把原本警衛休息睡覺的房間擅自隔起來出租，卻沒有為這些孩子另外安排休息的地方。
看見大廳髒亂的狀況，心裡很氣管理處這些死要錢的傢伙，竟然不顧這些孩子的安全，很想去痛罵他們一頓。小男孩告訴我說：他母親叫他回家，他還在考慮。聽了我心裡難過不已，卻又滿肚子氣，人家也是有父母的啊！哪個孩子不是父母生養的，難道只有他們的孩子才重要？愈想愈火大，又覺得自己一點也幫不上忙，忍不住眼淚就掉下來。
小男孩集郵，我請他上來，把我平日留下來的郵票全部給他，也不能說什麼，只能叮嚀他多照顧自己，心裡還是很氣很氣……。全年無休的工作，一個月五百五十塊人民幣，沒有任何的保障和休閒，這就是這兒年輕孩子的生活……。
病毒，有比人性的自私和無知及醜陋毒嗎？回到住處，疲累不堪，躺在椅子上馬上睡著，醒來後坐在椅子上呆望著空蕩而安靜的屋子，心裡難過不已。如果這場瘟疫能讓生命懂得珍惜反省，那麼當走過這場世紀的災難之後，人們應當會更懂得珍惜活著的時候，每個相知、相惜和相愛的因緣吧。
我還是感謝因緣，讓我獨自在異鄉面對這場疫情，體會苦難中的心情，也體會了人性中可貴的患難真情。
（寄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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