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下課鐘響。
少女跳樓自殺的現場,圍起了一道脆弱的封鎖線。地上是炸開的血花。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在夕陽的巨大燈火下,圍觀的人群便是演員。
一場以少女生命點燃的最後舞台秀。
穿著黑皮衣的目擊證人,向警方描述了一些陳腔濫調,草草做完筆錄,便走到附近的早餐店。當然沒有營業,但店裡那個老舊的位置,坐著一個男孩。
歷史是錯誤的循環啊。
男孩與黑衣人的目光在瞬間交錯而過。
同類,他們心想。
*
已經,響了很久。
夕陽美麗的綻放出消逝之前,最後的橘紅光輝。
像是傾倒了顏料般,教室裡的一切都被染成了淒艷,伴隨著風鈴長長的影子晃動,晃動。
就真的像火一樣地燃燒著。
操場上傳來很多聲音。放學的教室裡,呈現一種浪漫的古老氣息。
浪漫到很想就這麼死去。
隨著風鈴晃動,晃動,晃動,晃動。
穿著西裝的男老師,臉上都是濕潤的液體。
頏哭著,無論幾次,都在哭著。
她的聲音是那麼微弱且充滿絕望。
沒有父母是一種罪惡嗎。
沒有朋友是一種罪惡嗎。
那樣的話,讓我贖罪。
連贖罪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低吟一聲。
頏的手裡多了幾張千元大鈔。
風鈴的影子看了看頏的臉、她的手腕、她的身體。
於是,風鈴別過頭去。
*
「你是誰?」放學路上。月黑,風高,窄巷口。
「叫我影子。」高大的人穿著黑色皮衣、黑色高帽、墨鏡、黑皮鞋。
「影子先生,請走開,你擋到我的路了。」頏指著影子身後的小巷。
她臉上的淚還沒完全擦乾,呼吸也還沒調整過來。
「燕頏。」無預警地,影子說出她的名字「黑童國中二年級,父母雙亡於意外,現寄居伯父家。人緣關係極差,與班導的疏遠政策有關。興趣是盆栽、網路聊天...... 以及自殘。」
「啊,」
頏笑了,燦爛的笑了。在昏暗的路燈下,頏臉上的疤有種妖異的美。
那是在那場火災意外中留下的,不,其實根本不是意外。
路燈閃了閃,然後熄滅。
「很好啊,縱火狂、變態心理醫生、討人厭的班導、綁架犯......我還沒遇過跟蹤狂呢。那麼跟蹤狂先生打算做什麼?你也沒拿武器的樣子,要當街在這裡犯案可不太明智哦。」
「我來救你。」熱血笨蛋的台詞。
影子遞出名片,頏就著昏暗的月光,看了幾遍。
「喂,你......」頏抬首。
月光消失,影已不在。
*
名片上大剌剌的留下MSN,手機,甚至生日和血型。
......笨蛋嗎,還是神經病。
頏走進房間,反手把門關上,想要隔絕那使她煩亂的,女人們的嬌喘。
像一把矛,毫無保留地刺穿她的寂寞,流瀉一地。
頏倒在床頭,感覺體液在四肢百骸中流動,集中到心臟,又散開,集中,散開集中,散開,集中,散開。
一分鐘。
五分鐘了嗎。
半個小時?
到底過了幾天?
......試試看吧。
她拿起名片,打開電腦,在MSN視窗輸入。
*
昏鴉啼鳴。
男孩的桌上有份報紙、黑咖啡、果汁各一杯。
「沒想到啊,在這種鄉下小鎮也會遇到同行。」他的聲音有一種真空的冰冷。
「真讓人驚訝,如果你不幹這行的話,應該會是個好客戶。」
「客戶......啊,原來你就是『影子』。」
影子訝異於男孩的觀察力,畢竟,自己的存在,就算在業界也只有極少人才曉得。何況憑著幾句話就將他認出來。
「是啊,哪天你要是洗手不幹了,想通了就來找我吧,特別優惠。」
一面說著,影子遞出名片。
*
頏把門關上。手裡,千元大鈔。
淚珠。
螢幕上有著影子的訊息。
「妳想飛嗎?」
「想。」頏毫不遲疑。
「有多想?」影敲著鍵盤。
也該到極限了,在她誤入歧途前,還有得選擇。
一條路是成長。
另一條路,或者,下一個客戶就是她了。
影子評估著可能性,八成,不,以這女孩的情況而言,九成五。
他在腦海裡迅速掃過前幾個客戶的資料,這時,螢幕上傳來訊息。
*
「想不開才會去找你吧......靠,服務業?」男孩看了那名片,差點沒把喝到一半的咖啡噴出來。
「我服務的對象都是千挑萬選過的,這種事可不能當兒戲。」
「哼,聽說你不收報酬啊。」
「我的報酬便是工作的過程,我很專注在其中,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挑出適合的對象,在不逼迫的情況下徵求他們的同意,由我評估後提出建議的死法,讓他們自己做最後決定,這是最基本的尊重。」
「然後你殺他們。」男孩啜一口咖啡。
「是服務,他們想死,由我來殺。成為我的客戶的條件之一,是絕對沒有任何人關心他--就算人間蒸發了也無人聞問--他們都活在比死還要痛苦的寂寞地獄裡。我只是負責補足他們缺少的勇氣罷了。」
「真是專業。」不帶任何諷刺的讚嘆。「我真期待明天早報怎麼寫,已經好久沒看到其他的新聞了......歷史一直都是錯誤的循環啊。」
只不過佔了一小塊版面的社會新聞。
「就讀黑童國中二年級的燕姓女學生,昨日凌晨墜樓而亡。由於該生有多次自殘記錄,警方研判為自殺,原因推斷與燕姓同學的家庭背景有關,燕姓同學父母雙亡於五年前的意外,現寄居在伯父家。導師對燕姓同學的噩耗感到痛心,表示曾多次開導該生,但沒想到終究走上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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