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貓魯比塔那貿易隊自帕拉蒂雅出發已過一段時日,八月的夏季已經過去,正是九月初頭。白燦燦的野薑花開的極盛,似要將整片草地燒盡,不斷地燒盡直至白雪的模樣。
帕拉蒂雅裡,大部分的房間都空著,不過,拜大陸西南端的溫暖氣候與季風之賜,外頭殘餘的夏意仍熱鬧得緊。
布魯幕平原即使到了嚴寒的十四月天,也難得降雪,這使得作物的生長幾乎是全年無休地進行著。
木炭也正為此忙得不可開交,整個小野貓公會的出遊就代表只有木炭一個人要負責這段期間內所有資源的採收、清點以及儲存。
雖然丰也留下來了,但他的傷勢還沒完全復原,需要使力的工作都不能碰,頂多就只能做燒水之類的工作吧。
水在鍋裡安靜地煮著,在沸騰以前,滾水和冷水看起來其實是差不多的,聽說是因為什麼對流什麼原理的關係,丰漫不經心地任思緒遊走。
他坐在長椅上,頭腦像是顆洩氣的汽球,無力地擱在桌面,雙眼焦距漫漶地盯著窗外的天空數著飛過的麻雀,偶爾也會有罕見的小人面鳥飛過,這時他就會把正在數的數字除以二,純為無聊透頂的消遣法。
鍋底冒起了一顆氣泡,而後在水面,以一種無聲的吶喊爆開。
閒到極致的上午時光,連時間這個進行本身都會被忽略掉的閒。丰張開口,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第三顆氣泡,黏在鍋緣。
野薑花的氣味從窗口逸散至屋內,充斥,讓人嗅覺麻痺。
第八顆氣泡,撞上第二顆氣泡後同歸於盡了。
丰把右手抬了起來,算是伸展筋骨。他持續這種日子已經讓他感覺有三個月這麼長了--人在發閒的時候時間總是溫吞地前進。
第二十顆氣泡與二十二顆氣泡跳著舞。
他撐起身體,轉動頸骨,似乎聽到清脆的啪啪聲。他的目光望向廚房牆角的酒缸。
養傷期間就連酒也不能喝啊,他垂下頭,自暴自棄地敲著腦袋。
水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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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比塔那陷入了一片慌亂。城裡到處都是坍塌的建築、竄燒的火苗與更多更多逃竄的人群。
比起剛剛的爆震波,大概有更多人被踩死在這場逃難嘉年華裡。
地面還在餘震,但已無法分辨是餘震多些,還是人們踩踏造成的震動多些。
「可惡,這到底怎回事?」一臉慘白的修拉塔克尖起嗓子嘶力叫喊,他正在元老院頂樓的窗戶看著底下彷若熱鍋螞蟻逃命的大失控場景。
一種隱隱未發的低沉雷響仍盤據在耳際,這使他心神極為不寧地抬首,看了看城外的那個湖泊--不,沒有湖泊了,剩下一個閃著火星的黑色大坑。
等等......還有一鼓更強大的破壞音爆就像頭失控的猛獸正一路掃開森林直衝而來!
「傳令下去,一級防護措施!給我在十秒內架開!」他對慌張的隨仕吼道,隨即閉目凝神,盡力地從四肢百骸裡抽出任何可能的魔力。
開玩笑!制霸大陸的野心怎能在這裡被終結掉!就算拼上老命也要擋住這個莫名的天災!就算用上隱藏多年的祕密魔法科技也要擋住!
魔力竟凝聚到足以目視的密度,淺藍色的液泡狀物體開始在修拉塔克的雙掌間增生。
七秒半。
液泡漸漸脹大,還不安分地向外拓伸著類似觸手的長條物體。
五秒。
在剛才緊急的一聲令下,元老院內隨時待命的極秘魔法團也隨之行動。整個元老院彷彿瞬間被淒艷的彩霞包覆著,刻寫在內壁、外壁的無數古老文字隨著魔力的波動閃爍著。
兩秒半。巨大音爆已來到城門前最後一個丘嶺,挾著毀滅一切的能量。
「開!」洪鐘般的吼聲,正是魔力鼓脹至極限的証明。
修拉塔克雙手一揮,巨大液泡彷若有生命地飛出,衝開窗口,迅速旋轉著,淒艷的彩霞則被這股旋轉扯入,凝聚、壓縮,成一極致的極限。
超越極限之後的釋放。
整座元老院,不,整個魯比塔那,都被這股旋轉的釋放所壟罩成一無縫的障壁結界。
零秒。毀滅襲來。
一切都安靜了。
樹木停止了呼吸,颶風停止了吐息。
但修拉塔克的嘴角在笑,喘息著的笑容。
「有你的,修拉老頭!」看著這一切的羽,坐在元老院的最頂端上,也笑了起來。「居然還偷藏著這麼古老的神代咒語啊......看來會比想像中更有趣。」
「主人,有動靜了。」隱形的聲音。
「嗯,感覺到了,除了這裡以外,有點遠的東南方也有微弱的魔力共振。」
「確認,魔力共振。」
「咻--出乎意料的順利,還真多虧了這老頭暗藏的神代咒語......雖然看起來很像『娜緹魯雅聖域』,不過這規模驚人多啦,不,其實反而應該說現在的『娜緹魯雅聖域』頂多只是這個咒語的殘留嗎......」羽吹著口哨,饒有興味地推斷著。
「總之,意外之財。」
「佾,你用錯詞啦,這時候應該說......咦?」羽輕叩手指,突然遇到了意外的難題。
「咦。」佾照樣回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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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炭--」丰朝屋外嚷著。木炭沒有回答。
丰走到爐邊舀水,將火熄掉。就在他要提起滾燙的鍋子時,地面傳來一陣輕微的晃動勾起水面的漣漪。
「嗯?」他困惑半晌,以為是自己沒有站穩。
丰望向窗外,北邊的天空,魯比塔納的方位。
那巨大的狼煙,巨大到隔著羅納德高原與魯瑟德斯山仍無比清晰的狼煙。
丰一時反應不過來,不自覺地踢翻了腳邊的水桶。數波微風緩緩自窗口侵入,讓野薑花的氣味感覺更加濃烈。
「那是......什麼鬼?」標準的小野貓式問答。
風漸強,而後,魯瑟德斯山的上頭起了一陣黑霧。
是鳥。
由遠至近,鳥群以一種難以想像的數量被驚起,撲天蓋地般地向要吞沒刺眼的陽光。
黑霧的邊界越過山頂後,更加狂妄地若巨濤似地襲來,終於捲到了布魯慕平原的邊界,而佔據半壁天空的鳥群囂叫著,與振翼聲混成一鼓可怖的噪音。就像有什麼致命的不祥淹沒過來,儘管人類的遲鈍五感什麼都沒有察覺到。
「木炭--!」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再度呼叫。
「我、我在,嗚啊!」木炭慌張地跑進屋哩,卻因為滿地的積水而打滑,腦袋向後翻轉九十度直接撞向地面,手中捧著的棉花散落一地。
「啊......抱歉,這水是我打翻的,沒事吧?」
「咿--疼啊--」木炭飆出淚來,後腦多了一個包。
「抱歉啦。喂,木炭,你看到那個超誇張的景象了嗎?整座山的鳥都飛起來了!壯觀到爆啊!」
「啊啊--疼--大概--有什麼事發生吧。」木炭說著有回答和沒有回答相同意義的回答。
「就是問你知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啊!你看那個煙!是溫資的方向耶!」丰猛然一把抓起木炭拎到窗口前,尚在養傷的病患仍有這種力量實屬驚人。
「唔咿--」木炭已經泫然欲泣了。
「......唉,算了,你想必也不知道,是我太急躁了。」丰喪氣地把木炭『放』在椅子上。然後繼續死盯著那煙柱。
別出事啊。丰暗自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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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若巨大碗蓋的東西,在失去了支持的魔力後,已經漸漸開始消散。
魯比塔那除了邊際受到了一點損害,但結界的內部毫髮無傷,就連蒲公英的種子都沒吹起一個。
「什麼什麼?剛才那個到底是什麼啊?」涼一面在滿是野草的城西側抄小路狂奔,一面對著後頭的光大聲嚷嚷。
「我怎麼會知道那個什麼是什麼?」光無辜地回答,涼的腳沒事,可自己的右腳在麻痹感消失後可是痛的要死。這種情形下還得努力追趕全速前進的涼實在讓光很想哭。
「剛剛那個很--誇張的防護罩啊!」涼索性轉過身來倒退跑步,一面拉長音調一面用手揮了個大大的圓。
「誰會知道啊?緊急防護冰河時期還是飛龍群遷移用的魔法吧?」光胡亂謅了幾個答案。
是啊,有誰會知道這種離譜的魔法,就算扣掉魯比塔那本身是魔法遺跡的加乘效應,把『娜緹魯雅聖域』給增幅一千倍可能都沒這麼厲害,遑論還要考慮發動時間與魔力消耗量了。
可以肯定的是,這絕對是國家戰爭級的大型魔法。想到這裡,光有些悚然起來。莫非溫資表面溫順,私底下卻掌握了極強大的魔法隨時準備開戰?在米克雷帝國與果頓皇國如此緊張的時期,只要一個火花就會爆發全面戰爭,溫資難道打算等待時機到戰爭時一口氣發動奇襲嗎?
更加令光不安的是,這次自己事先竟然完全沒有任何反應,這種程度的災難居然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實在非常怪異。
「唔,總之要快點回旅館看看才行,阿光跟上!」話音一落,涼一轉身速度又翻上一層!
「喂!」光終於忍不住大叫,即使涼已經跑到聽不見的距離外。
還真的丟下腳受傷的我跑走了!笨蛋涼,粗神經也要有個限度!一面想著,光不小心又跌倒在草叢裡。
......我不管了。
光乾脆自暴自棄地就這樣躺著,看著天頂還尚未完全消散的防護罩。
『沙沙沙沙』微風開始自防護罩的破洞流入,青草再度低語。
「笨蛋涼啊......」光呢喃,目光不自覺地撇向元老院破入蒼天的塔尖。
那裡已沒有人影。
說起來啊,這個地震是單純的天災嗎?
但是,天災的話,為什麼沒有感應到任何的不適?
倘若這不是天災,又有誰能擁有如此可怕的力量能操縱隕石?又是為了什麼?
光大口喘著氣,他已累到無力思考任何問題。
他感到心臟在胸腔兀自跳動,像平常一般毫無知覺地跳動。
後記&碎碎念:
突然想起遠方的角色。
木炭和丰在溫資篇的戲份應該會很少吧?
進入溫資篇以後,開始試著把劇情規模推向大陸級,而不止是侷限在一個工會的事情而已。為此,新角色將會一個又一個冒出來,不過光打死都不想去寫新的角色介紹,就放任他們在劇情裡表現好了(汗
字數削減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又因為”反正少點字也無妨”的心理作用。
心理學家真好賺,不管怎麼解釋都對。
比較敏感的人或許已經猜到上一話的標題涵義了?
圖片是貓,從照片上來看頭髮是接近深色高麗菜的綠色(啥
當初有考慮要不要讓她綁馬尾,後來想到她自己切斷頭髮才打消把角色馬尾化的念頭。對了光不是馬尾控,是雙馬尾控,就是那種搖起頭來會甩啊甩啊像博浪鼓一樣的髮型。
嗯......發現有很多以前亂埋的伏筆,該試著開始收掉一部份了吧,免得越埋越多到最後整個大爆炸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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