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師
──為彰化文學館開館而作 ◎詩：李長青
「人不辭路，虎不辭山。」(摘引自電影《一代宗師》)
當硫磺的色澤，映映然
燹鎏，融匯，並且梳洗……
盈盈盪過溪底
大小方圓的石礫
那鏗鏘的樂音
以及參揉著悲喜，生活的
唱吟，就逐漸流傳
在我們先祖摯愛的這片土地
在我們先祖摯愛的這片土地
曾有陶村詩稿[1]深埋、淺釋
讓春泥圈讀層層粒粒，逐漸長成
記憶中那麼鮮明的時光
在我們先祖摯愛的這片土地
曾有震顫的天色
變換風雲，曾有血緣的
齟齬，干戈東西
那些關乎生存的攻防
與暗器，那些呼喊
閃躲的罅隙，各自在時間裡
默默推移，立為合抱的古松
修竹自成圍[2]
在我們先祖摯愛的這片土地
儘管曾有蒼涼的日頭
沁寒的月夜，曾有滴滴酸淚
滾湧如珠，汰洗過
那麼低氣壓的山頂[3]
教大地囁嚅、瀰漫著
一層煙霧[4]……
在我們先祖摯愛的這片土地
曾有路遙艱辛，也曾有時代險峻
曾有防風林的外邊，以及
波的羅列[5]，也曾有海的起源[6]
曾有治警，那麼陌生的重音
也曾有「仰首望青天
青天碧一色」[7]那麼遲疑的台階
這裡有許多一代宗師
案牘上的筆勢，運籌唯心
那些刨過時光的
撇、捺、橫、豎
都嶔崎了定軍山的旪韻
這裡有許多一代宗師
默默寫下我們地方的故事[8]
小至一枝煎匙，大到蓬萊誌異[9]
或是曬穀場、店仔頭
有港口的街市[10]甚至沿海一公里[11]
這些真真切切充滿生氣的所在
這裡有許多一代宗師
從虔敬的心底，到恬靜的夢鄉
從鄉里親族到芸芸眾生
從紛紛亂亂牽牽掛掛的今生
到淚眼模糊深情寄望的
來世，以鄙語、粗話或沉沉糾結
的悲憫，用寫實、暗喻
以及誠實不安的修辭，來疼
來惜，來演義，來浮屠田莊人
黑面慶仔或豬哥旺仔[12]
辛酸快慰、笑鬧膏肓的紅塵
這裡有許多一代宗師
無需太多社交與熱絡的言語
只是靜靜地，放一座山
在心中[13]，讓雲霧去追蹤
彰化平原[14]的呼息，讓暮靄
輕輕撫過黑水溝
青山路、黃虎印與藍海夢[15]
當灰面鵟鷹黑色的縱斑
燦燦然，在金黃豔陽下
兀自閃耀，此時
生命便是一雙從容自足的翅翼
那麼靜謐而美好的棲息
在溪畔，台地與山腰的蒼翠
生發且蘊含了意志的鳴琴
啣著思念，就可以安居
在我們先祖摯愛的這片土地
──2015.08.09自由時報‧自由副刊D5版
[1] 陳肇興所著《陶村詩稿》，作者署名即「磺溪陳肇興」。
[2] 典出吳德功詩句「古松多合抱，修竹自成圍」。
[4] 「滴滴酸淚」、「滾湧如珠」與「大地瀰漫著一層煙霧」等三句，皆摘引自楊守愚詩作〈洗衣婦〉。
[5] 此處「防風林的外邊」、「波的羅列」係林亨泰詩作〈風景NO.2〉之句。
[11] 〈曬穀場〉、《店仔頭》與〈沿海一公里〉等皆為吳晟作品。
[12] 《田莊人》、《黑面慶仔》與〈豬哥旺仔〉等皆為洪醒夫作品。
[15] 此處典出姚嘉文著作《台灣七色記》。《台灣七色記》由《白版戶》、《黑水溝》、《洪豆劫》、《黃
虎印》、《藍海夢》、《青山路》與《紫帽寺》等七部長篇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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