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愛上了肩頸按摩,甚至覺得四十分鐘實在不夠,最後進化到一個小時的全身按摩,才能讓我這個昏庸的皇上好好聆聽一下腰部臣子最沉痛的諫言,並決定大刀闊斧,整頓長久以來被姑息的亂源。
之後,每次按摩前,都會打電話先預約阿吉師。漸漸地,我跟阿吉師也熟稔了起來,每當阿吉師按到那一片腰部時,就算是趴著,我都會極力將手指拉近,為他指引最準確的部位,並開口描述那種痠痛的感覺是如何。靠脊椎旁的痠宛若一處深邃的崖谷,沿著山壁縫隙越溜越深,用手肘斜著推最正確;往外一點則是一大片肌肉草原,阿吉師雄沛的掌力,一波一波增強,決心要把那整片痠痛連根拔出。從頭至尾,使出的力道絕對是紮紮實實,像降龍十八掌,絕無虛發。有時我會形容那種痠像被人打到的痛,有時是被硬物敲到的疼,有時我發現不是肉在痠而是骨頭在隱隱作祟,有時痠變成一粒球,滾來滾去,突然又消逝無蹤,有時是拳頭一壓下去反而腳開始變麻了,變幻莫測。它們是深囚於無底煉獄般的冤鬼,等待短暫的救贖。
脊椎中間部位算是起點,忽隱忽現,接著像一條導火線往下延伸,最後屁股上方則是一大片的肉都在喊苦。因此阿吉師採取的策略,是由上往下,再來是由下往上,接著是由裡往外,再由外往內,不停推揉埋藏在各處的痠疼,時而與它談判、時而安撫、時而對峙、時而圍補、時而驅趕,最後驚天動地全面開戰,因為阿吉師最後一招殺手鐗,竟是直接把雙腿壓在我的腰上,瞬間,所有的痠痛皆無所遁形,那些地雷全都一次爆開,好不舒暢,我已是甘願棄械投降的士兵,只剩下無盡的呻吟,來表達對阿吉師的敬意!
就這樣按了一年多,腰痠的問題的確減緩許多。按了那麼多次,也讓我開始反省一件事,想到以前,母親每次躺在床上大聲呼喚我們幫忙按摩時,我跟姐姐都互相推託,倒楣的還是我,按得心不甘情不願,常常沒按對,甚至按沒幾分鐘,力道開始變弱,罪行簡直跟那位跑去接電話的男按摩師一樣重大,母親也常常因此跟我發脾氣。
現在,只要母親多看我兩眼,我都會主動問說:「幹嘛?要按摩是不是?」乖乖地陪她回房,當然,阿吉師出神入化的手藝是無法隨意仿效得來,但至少我的按摩態度可是有很大的改進。
刊於人間福報2014年4月25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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