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裡有一篇故事叫〈陸判〉,描述書生朱爾旦因一個機緣與陰間的陸判結交,陸判並應他之請,為朱妻「換頭」,使她原來平凡的面貌變成天仙一般。拜科技發達之賜,現代的人們想換張臉,已經不需要借助神鬼的力量,去找整形醫師就可以獲得夢寐以求的美貌了。
談到整形,就令人想到傳聞中幾乎無人不整的韓國。而韓國的恐怖片「灰姑娘」(2006),講的就是這樣一個整容與換臉的故事。
故事是從一個自殺事件開始的。
一片黑暗。
細微的火光劃破了陰暗的空間。
是燭火。
蠟燭一根根地點亮。
蛋糕。生日蛋糕。
隨著燭光的移動,黑暗的角落逐漸亮了起來。
有兩隻腳在半空中晃動著。
不,是一個人……
整形醫師尹熙和女兒賢秀,住在獨棟的豪華洋房裡。
賢秀是個平凡的17歲高中女生,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愛漂亮,於是她的好友們紛紛向她的母親求助,希望能得到更美麗的臉蛋。
然而,離奇的事情發生了。
其中一個女孩發了瘋,在雷雨的夜裡,割破了自己整形過的美麗臉龐。另外兩個女孩,則在美術教室裡,拿雕刻刀互劃對方的臉。
賢秀在母親從小就不讓她接近的神祕地下室裡,找到了一張面目全非的小孩照片。奇怪的是,照片上竟寫著「1994,手術前的崔賢秀」。
──崔賢秀?這不是我的名字嗎?
為了找出真相,賢秀去見了已與母親離異的父親。父親告訴她,真正的崔賢秀,在12年前就因為火燒車的意外,被炸得面目全非。而她,不過是母親在教堂裡撿到的女孩罷了。
然而,如果自己就是路邊那尋人啟事中的失蹤女孩,為什麼眼睛的顏色會不一樣呢?
賢秀相信,一切的謎底,應該就在那個地下室裡。
於是,她再度回到了地下室。
但就在她步入地下室後,門居然自動關了起來!她想打手機求救,手機卻也收不到訊號。
藉著手機螢幕微弱的亮光,她仔細地觀察著周圍。
這似乎是有人住過的房間,有一張床,一張書桌,還有一個櫃子。
她打開櫃子,裡面放著許多張面具,每張面具旁都標著從1994年以來的年份。書桌上的記事本,記載著主人的心聲。
「媽媽給我餅乾,然後上樓了。」
「我想和姊姊一起玩。媽媽說,當姊姊上中學的時候,我就可以和姊姊玩了。但她食言了。她說,姊姊恨我。」
「從換風扇的縫隙中,我看到了穿校服的姊姊,我也想上學。」
「媽媽從沒告訴過我,賢秀那張漂亮的臉是我的。那是我的臉。我漂亮的臉。我要殺光她們,賢秀和她的朋友們。」
然後,她發現了地上的碎冰塊。碎冰的源頭,來自一個巨大的冰塊。冰塊鏤空的中心,是一個人的形狀,上面還黏著幾撮長髮。
「賢秀!」母親出現在她的背後。
「媽媽,我好擔心妳!」賢秀說:「我不在乎我的臉,我只是不想看到妳難過!」
母親面無表情,緩緩拿出一個針筒,將麻醉劑注入賢秀的體內。
賢秀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手術台上,另一邊躺著一個全身濕淋淋的黑衣女孩。母親拿筆在自己臉上畫了一個大圈,對那黑衣女孩說:「現在是把真正的臉還給妳的時候了。」
一刀劃下。
鮮血滲出,身心煎熬的痛楚讓賢秀伸手握住了母親的手。
母女連心的感覺,讓尹熙清醒過來,猛然發現自己竟在對親生的女兒動刀!
原來,從她把那個她以為是賢秀的少女帶回家時,她就彷彿著了魔似的,徘徊在回憶與現實之間。她想起了那個帶著熊寶寶躺在手術台上的女孩,想起自己曾經答應要給她一張新的面孔。然而,那個女孩卻因為對自己和賢秀在慶生上的差別待遇絕望,結束了年輕的生命。
她永遠忘不了,當她捧著生日蛋糕進入女孩的房間時,見到那吊在半空中的屍體,是多麼地心痛。「妳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她抱著屍體,哭得肝腸寸斷……
手心傳來的溫度,回復了她的神智。是的,賢秀才是她的女兒,血肉相連的女兒。為了賢秀,她將自己的靈魂賣給惡魔,奪走另一個女孩的美麗臉孔,換給了她最心愛的女兒。那失去臉的女孩,從此只能躲在黑暗中飲泣……
她一手造成的悲劇,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面對奪走她拋下的手術刀的幽靈,她輕輕地握住了那雙冰冷的手。
「妳最需要的是媽媽,不是嗎?」
持刀的手靜止了。
「我是妳的媽媽啊!」尹熙抱住了女孩。
「媽媽,媽媽!」幽靈變回了抱著熊寶寶的小女孩,牽起了尹熙的手。然後,她們繞過了躺著賢秀的手術檯,消失在門外的光影裡。
總體來說,這部片子的驚嚇指數還滿高的,但故事背後的真相卻更為殘酷。尹熙為了讓自己的女兒恢復原狀,奪走撿來女孩的臉,還把她關在地下室裡,最後終於逼死了她。
然而,尹熙對女孩也並非全無感情。她只是不想讓事情曝光,因此對女孩期望走出地下室的承諾雖然一再食言,但買個蛋糕、辦個兩人生日會這類不影響大局的恩惠,她也不吝給予,只可惜已經太遲了。從她抱著女孩的屍體,一面喊著「我的女兒」、一面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就可以看出她對這個「女兒」還是有著深厚的感情,但到了抉擇的時候,她終究會偏向賢秀多些,這就是「血濃於水」吧。
值得一提的是,這部片的結構相當完整,場景和情節都緊緊相扣。
比如一開始賢秀抱怨母親在上次生日會時,把來慶生的同學通通趕了回去,後面敘述到尹熙的回憶時,才揭開謎底:因為關在地下室的女孩跑了上來,尹熙把她關回去之後,想必一定也會把賢秀的同學趕走,一方面是怕她們發現異狀,另一方面也是要去給女孩慶生吧?
另外一個情節是尹熙把假的賢秀帶回家後,拖著一個濕淋淋的屍體到地下的手術室去。為什麼那個屍體一直在滴水呢?直到賢秀看到那個隱約有人形、還黏著頭髮的冰塊時,方才揭開謎底:顯然是尹熙把自殺身亡的女孩屍體冰凍起來的!冰凍屍體的動機其實很難說,我剛開始是想到她可能是要保存這具屍體,後來又想,也許她怕把屍體運出去會讓事情曝光,放著不管又會發臭,只好冰凍起來。不過,我倒寧願相信是前面那個原因,這才能呼應尹熙在發現女孩自殺時那既激動又自責的心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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