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呼一聲,她連跑帶跌衝出公寓,卻發現外頭彷彿變了個世界。
昏黃的天色,破敗的招牌,頹圮的建物,恍如走進了一座廢墟。
她在廢墟中慌亂地奔跑著,闖過鬼影幢幢,見到了一個巨大的摩天輪。
摩天輪緩緩地轉著,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響,上面卻沒有半個人。一旁的旋轉木馬也都在啟動狀態,明明聽見了小孩的喧鬧聲,卻看不到人影。
襯著後頭昏昏暗暗的天色,無人自動的破爛遊樂器材,讓這個空間更顯詭異。
「妳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一個老人開口問道。
終於有一個看起來比較正常的人了!她頓時覺得遇上了救星,忙問道:「老伯,請問這是哪裡?」
老人撿起地上的一個紙團,遞給了她。
她接過,打開--赫然是她揉掉的那些稿紙!
「這是你們創造出來的世界。」老人緩緩地說,「但這也是一個被遺棄的世界。妳眼前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被丟棄的物品,你們不要的東西,就會到這個世界來。」
她的眼神有幾分茫然。
突然颳起了大風。
只見老人眼中閃過一絲驚恐,她一回頭,發現風勢到處,一切盡化為碎片!
「快走吧,這裡很快就會被腐蝕。」老人說道。
「腐、腐蝕?」她還未會過意來,那巨大的摩天輪已被捲入風中,一分一毫地消失。
「快走吧!」老人推著她,「這裡有我!」
她不由自主地奔跑起來,穿過一片吊滿死人的林子,來到了一座堆滿廢棄物的垃圾山。在那裡,她遇見了一個小女孩。
她對小女孩產生了一種無以言喻的親切感,好奇地問她的名字。小女孩說,這個世界都是被拋棄的東西,她也是,所以她沒有名字。
為了知道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小女孩帶她來到一座圖書館。在那裡,她又遇見了遊樂場的老伯。老伯翻出一幅陳舊的圖卷,告訴她說,要離開的話,只有到「中轉站」才有可能。
「我會帶妳去。」小女孩熱心地說。
兩人屏息走過一座殭屍往來的獨木橋,穿過烈火灼身的鬼胎道,闖過滿是野鬼的墳地,終於來到了極目蒼茫的中轉站。
小女孩虛弱地躺在她懷裡,因為這裡的陽氣太盛,已無法往前再走一步。
「跟我一起走,好嗎?」她對這共歷患難,和自己擁有奇妙心靈聯繫的小女孩溫情呼喚。
小女孩輕輕搖頭。「到了那裡,我會變成孤魂野鬼……況且她寫的結局就到這裡了。」
「咦?」她聽不明白小女孩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媽媽……」小女孩突然開口叫道。
她心頭一緊,「妳、妳叫我什麼?」
「媽媽,」小女孩又喊了一聲,「妳為什麼不要我?」
--這是一個被遺棄的世界。你們不要的東西,就會到這個世界來。
她想起了老人的話。
「難道,難道……」一陣酸苦湧了上來。她想起那天在餐廳裡,當那個男人提起八年前的往事,她終於忍受不住,說了出來:「你知道嗎?八年前,我也懷了你的孩子。」
那一瞬間,男人看著她的眼神,參雜著驚訝和愧疚,還有一絲不知所措。
「你放心,我已經打掉了。」她的臉孔扭曲,「你知道我做這個決定時有多麼痛苦嗎?……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對不起,媽媽不是故意要拋棄妳的……」她看著小女孩渴望的面容,回想起兩人共患難、共嬉戲與心靈交會的一幕幕景象,不由自主地抱緊了那小小的身軀。
「妳知道嗎?我就是在剛剛那個鬼胎道長大的,那裡好可怕……」小女孩回憶起來,彷彿心有餘悸,渾身顫抖。
「跟媽媽走,我們一起生活吧。」她深情地說。
「我們本來有機會一起生活的,但是……」小女孩嘆了一口氣。
「妳該走了。」老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一回頭,突然叫道:「爺爺?」
「妳總算想起我了。」老人露出笑容。「是她說想當面向妳問個清楚,才讓你進來的。」
老人牽起小女孩的手,催促她趕緊上路。
她走進那蒼茫的世界裡,目送著老人和小女孩的離去,而這也就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她從書桌上抬起頭來,全身痠痛。之前似乎是在電腦前睡著了,螢幕上書稿的最後一行,還停留在長巷的場景中。她決定把初稿全部刪掉,改成她夢中所遭遇的一切,最後以中轉站那道奇異的光芒作結。
然後,她打電話告訴編輯,說是自己把之前的稿子改了一個新的,馬上就e給對方。
片尾出現了一段「作者的話」,大意是說世界上並沒有鬼,其實是人心受到壓力而出現幻覺……
頭一次看的時候,我雖覺得這個結尾有點突兀,但因整部片子的敘事還算流暢,就覺得沒有什麼。後來看了一位網友的評論,要大家注意李心潔在片中有沒有戴眼鏡的區別,因為徐尋在開發表會的時候始終戴著眼鏡,但在鬼域冒險的她卻沒有戴眼鏡,所以這是一個編導設計的trick,傳達的是「戴著眼鏡的女作家在寫未戴眼鏡的女主角的故事」。
看到這種說法後,我忍不住再把片子run了一遍,果然發現了眼鏡的這個trick。因此,我進一步了解到這部片子的結構,原來在發表會之後的故事,全都是書中的情節,分界點在兩段純粹的字幕:發表會後有個字幕是「女作家徐尋因情感變故,投入靈異小說《異域》的寫作……」,以及最後的「作者的話」,夾在中間的情節,就是書的內容。
整體來說,這部片子雖然有部分嚇人的情節(如徐尋在家中疑神疑鬼的那幾段、電梯的那一段、鬼域的部分場景),但看到後面,會覺得愈來愈溫馨,只是母女生死兩隔的那段,還是令人鼻酸。
許多影評說這個講recycle的故事,帶給觀眾一些省思,因為每個人都會丟棄東西,那些被丟棄的東西如果像這樣全堆在一個空間,那是個什麼樣子?如果被丟棄的東西知道自己遭到遺棄,又會有怎麼樣的心情?
我想起了韓國電影「靈異人形館」。故事描述,女主角曾經非常鍾愛一個娃娃,甚至為了它被車輪輾到手臂,留下難以磨滅的傷疤。但是,她還是丟掉了這個娃娃。娃娃後來轉化為人形,因為對女主角的強烈思念,再度出現在女主角面前,希望女主角能想起她,但女主角只把她當妖怪,甚至還想殺掉她。娃娃終於發狂,決定殺掉不再愛她的女主角,然而最後還是選擇拯救昔日的主人,任自己灰飛煙滅。
這個故事給我的震撼,遠超過視覺上的恐怖。
我開始尋思自己曾經丟棄過的人、事、物,如果他們遭到遺棄或遺忘,是否曾經怨恨過我呢?如果我不再想起他們,他們是不是就像片中所描述的,哀怨地待在那個世界,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呢?
這或許是一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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