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神女峰,峰後赫然有兩匹駿馬。
寶象一縱身,躍上馬背,向汝陽松揮手道:「你也上來吧!」
汝陽松翻身上馬,那馬長嘶一聲,便腳下如風般奔了起來。
這兩匹馬儘走些荒僻小道,實則在這高峰之上,也沒有寬大的官道。轉過了幾個山坳,眼前一座大莊院,錯落在青蔥的山坡上。
又奔了一會兒,兩騎馬便到了大宅院的正門口。只見當中一扇金漆大門,一塊匾額高高掛在門頂,上書「慕容山莊」四字,的是金光閃閃;旁邊還有落款,寫的是「甲午年慕容辛題」。似乎是年代久遠,金漆一再脫落,雖經補上,但匾上斑駁的歲月痕跡卻無法磨滅。
寶象道:「這慕容辛外號『千面神駒』,是我們慕容山莊的老祖宗。」
「『千面神駒』?難不成他會易容術?」
「嘿嘿,小子,咱們慕容山莊本就是以易容術出名,難道你不曉得?」
「這副對聯也是他寫的嗎?」汝陽松指著門上的對聯說道。這副對聯便是當日在洛陽所瞧見的:
「暮日落心意恆具
客各去谷豁獨坐」
二行字,汝陽松思及當日自己還批評過這對聯,不禁笑了出來。
寶象看了看他,道:「你笑什麼?這正是慕容辛的手筆。」
「是嗎?」汝陽松摸摸下巴道:「字是寫得不錯,可惜文采差了。」
寶象白了他一眼,呸的一聲說道:「你懂什麼?這是絕妙的對子。上聯道:『暮日落心意恆具』,這個『暮』字拿掉『日』再加個『心』,便是『慕』字;下聯道:『客各去谷豁獨坐』,『客』字拿掉『各』,再加個『谷』,便是『容』了。」
汝陽松聞言,想到自己胡亂批評,不禁滿臉通紅。
便在此時,門呀地一聲開了,一個少女探出頭來,對寶象道:「大師父回來了?客人呢?」
寶象指著汝陽松道:「這位便是汝陽公子。」
汝陽松忙上前見禮,說道:「在下汝陽松,上貴府來打擾了。」
那少女約莫十六七歲,生得一張鵝蛋臉,兩顆銅鈴般的眼珠子骨碌碌地滾來滾去,打量著汝陽松。汝陽松被她看得怪不自在,便說道:「姑娘,請問莊主在嗎?」
「莊主?啊,是了,你隨我來!」拉了汝陽松,便往莊內走去。
寶象道:「喂,人帶來了,可沒事了吧?」
那少女頭也不回,只叫道:「行了,你下去吧。」
「屬下告退。」語畢,寶象往另一方向走去。
汝陽松心下奇怪,寶象在慕容山莊中,也該算是個人物,怎麼對這個少女甚是恭敬,一點也不敢怠慢?臉上不禁露出詢問的神色。
那少女忽然說道:「你一定奇怪,寶象這老小子怎麼不敢對我兇巴巴的吧?」
汝陽松心道:「她也沒回頭,怎知我心裡懷疑?」嘴裡說道:「是啊,還請姑娘賜教。」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他本是慕容山莊的棄徒,是我們莊主將他請了回來,對他有恩,我是侍奉莊主的小丫鬟,他可不敢對我大聲小聲地亂喊。」
正說話間,汝陽松已經隨少女進入一間花廳。她請汝陽松落座後,便說道:「公子在此稍坐一會,我進去通報一下。」轉身進了內室。
汝陽松游目四顧,只見這花廳上掛滿了字畫,四處放著骨董,接著他眼光轉到西首壁上,身子忽然一震!
那是一幅人像畫!
畫中人長袍緩帶,面如冠玉,長身鶴立,玉樹臨風,卻不是自己是誰?
他吃了一驚,連忙奔了過去,站在那幅畫前仔細端詳。只見那眼目口鼻無一不像自己,站在畫前,便如同立在鏡前一般。
眼光掃向落款,但見題著「慕容綾」三字。
「慕容綾?難不成他叫慕容綾?」汝陽松大叫出聲。
正在尋思,便聽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響起,跟著一股幽香竄入鼻中,適才那少女格格笑道:「汝陽公子,你在叫我們小姐嗎?」
汝陽松轉過頭來,只見那少女身旁又站著另一個少女,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身著一件淡紫綢衫,眉似遠山,眼若秋水,兩頰融融,艷麗無儔。他只覺得適才那股幽香愈來愈濃,正是這少女身上發出的。
那少女盈盈一拜,說道:「小女子慕容綾見過汝陽公子。」
「慕容綾?」汝陽松轉頭去看畫上落款,「你是慕容綾?」
慕容綾嫣然一笑,「畫工拙劣,倒教公子見笑了。」
汝陽松搖頭道:「別這樣說,畫得像極了,我幾乎以為站在鏡前啦。」
慕容綾道:「家兄對汝陽公子推崇備至,小女子閒來無事,便將家兄的描述全入了畫。每日聽家兄談到汝陽公子,小女子也是仰慕得緊,隨手亂畫,可真是……唉!家兄說小女子這畫,畫不出汝陽公子丰神俊朗的瀟灑神情,我還生氣他不說好話呢。誰知今日親睹公子丰采,才知家兄的批評果然不假,我、我……」說著將畫卷扯下,便要撕毀。
汝陽松大急,忙伸手去奪畫,右手一探,已扣住她手腕,但覺觸手溫潤滑膩,心中一陣異樣感覺閃過,當下又把手縮回,訕訕說道:「對、對不起,在下……在下失禮了……」
慕容綾臉上一紅,說道:「不打緊。公子既然不要小女子撕畫,小女子不撕便是。公子這一趟到蜀中來,想必也累了吧?小曦,」轉頭向那少女說道:「帶汝陽公子到西廂房去歇著吧。」
「是。」小曦拉著汝陽松,道:「公子,我們走吧。」
「可是……」汝陽松還想問解藥的事,慕容綾卻已進了內室。
出得廳來,小曦在前領路,汝陽松忽然說道:「這位姊姊,妳便叫小曦嗎?」
小曦呸的一聲轉過頭來,說道:「也不怕醜,你做我大哥都嫌太老了,偏要叫人家姊姊!」
汝陽松微微一笑,「見得漂亮的姑娘,這聲『姊姊』總是免不了的。」
小曦久居山莊之中,莊內多是中老年男子來往,這時一個俊美青年稱讚自己美貌,心中不覺有分異樣的歡喜。她也不知該答什麼,一張臉紅撲撲的,像極了初綻的玫瑰,鮮艷欲滴。
汝陽松見了她的模樣,心下暗暗好笑:「我要問妳事情,便得先讚妳一番,只是妳這般反應,未免過分。」當下說道:「小曦姊姊,在下有一事請教。」
「啊?」小曦愣得一愣,雙手慌忙亂搖起來,「唉,唉,有什麼話你儘管問,別叫我『姊姊』啦,讓我家小姐聽見了,可不太好。」
汝陽松心道:「難不成人家誤會我和小丫頭打情罵俏?」面上露出微笑道:「慕容姑娘便是慕容莊主的親妹子嗎?」
小曦道:「慕容姑娘?慕容莊主?……啊啊,是了,那絕對沒錯,公子懷疑嗎?」一雙妙目望向汝陽松。
汝陽松見她吞吞吐吐,心下奇怪,卻又不便再問,忙岔過話題,左顧右盼,「這莊子還真大。」
小曦道:「那自然。這莊子建了有兩百多年啦,所以,奉勸公子沒事別出來亂逛,很容易迷路的。」
「喔,多謝姊姊指點。」
小曦臉上又是一紅,說道:「你叫我『小曦』便是,不用『姊姊』地亂喊。啊,那裡的那間大房,便是為公子準備的了。」她指向前方一間獨立的房子,領著汝陽松快步而去。
轉過一個月洞門,那間房便在眼前。汝陽松見屋子四周種滿奇花異卉,忍不住讚了起來:「真是人間仙境,莫甚於此!」
小曦笑道:「莊主要聽見了你的話,一定高興得緊。他上回由洛陽回來,便精心佈置了這屋子,說要親自款待汝陽公子,只可惜現下他人又出去了,真是可惜!」
她儘管說著「可惜」,臉上卻毫無「可惜」之意,便像在背台詞一般;汝陽松一聽到莊主不在,想到解藥一事不知會不會出現變數,心裡焦急,便也無暇注意。
「慢著,妳說莊主不在莊中?」汝陽松雙眼瞪得老大,叫出聲來。
小曦讓汝陽松突變的表情一驚,吞吞吐吐起來:「我說……莊、莊主在……不,不在……」
「莊主到底在不在?」汝陽松扯起小曦的領口,逼問道。
小曦嚇得花容失色,幾乎要哭了出來,「我、我……」
汝陽松這才發現自己過於失態,忙放開了小曦,道:「對不起,因為莊主答應要交給我一樣東西……如果他不在……我……我……」
「是嗎?」小曦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說道:「公子別擔心,莊主即使不在莊中,我們家小姐也會把東西交給公子的。」
「如此就好……」汝陽松舒了一口氣,說道:「適才嚇著妳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的,」小曦重新露出了笑容,「咱們進屋裡去看看吧。」
門一推開,只見裡面窗明几淨,十分清爽。桌椅床被一應俱全,牆上還掛有四幅畫,依序是梅、蘭、竹、菊四君子,題名落款皆是「蜀中慕容綾」。
汝陽松笑道:「妳家小姐可風雅得緊啊。」
小曦道:「不瞞公子說,我家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是位『掃眉才子』呢。」
「那倒不錯。真不知誰有這個好福氣,竟能娶到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姑娘。」汝陽松見慕容綾樣樣都好,這句話倒是衷心的讚美。只是在小曦聽來,這話卻似訴說對慕容綾的仰慕之情。
小曦雙手一拍,門外便走進了一雙婢女,手捧食盒,輕輕放在桌上。她伸手揭起食盒蓋,端出幾樣清淡小菜,說道:「這些是粗茶淡飯,公子先將就著用了午膳,晚間我們小姐還要設宴款待。」
「多謝了。」汝陽松瞟了一眼菜餚,果然是些青菜豆腐的「淡飯」,還有一個小茶壺的「粗茶」。雖然餓得很了,但沒酒下飯,他便吃得十分勉強。
「汝陽公子,你……你不喜歡吃嗎?」小曦見他吃得勉強,問了起來。
汝陽松苦笑道:「在下吃飯有個毛病,倒教人見笑了。」
「什麼毛病?」
「在下有飯一定得……得配酒,否則,食、食難下嚥……」汝陽松但覺喝酒是件俗事,是以吞吞吐吐。
「唉呀,我還以為是什麼樣的怪毛病呢,原來是想喝酒,那容易,」轉頭對二婢吩咐道:「去拿陳年老酒來請汝陽公子喝。」二婢福得一福,轉了出去。
小曦道:「她二人隨即回來,汝陽公子慢慢吃吧,小女子要告退了。」
「多謝妳了。」
「不必客氣,小……呃,莊主交代的了,小曦當盡力服侍公子。所以公子只要有事,找我小曦便是。」語畢飄身而出。
不一會兒,二婢送上老酒,汝陽松邊喝邊尋思:「慕容陵生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怎地他妹子卻是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這事當真古怪得緊。」
「慕容陵這傢伙此間不在莊上,可到哪裡去找解藥?若開口問他妹子,也不知有沒有用?環兒現下可怎麼啦?」一連串的疑問在腦中盤旋,不知不覺地便倒在床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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