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稚嫩的童音響起:「師父,老子是誰啊?」
那老者道:「老子便是周代的哲人,姓李名耳,著有道德經,是中國人智慧的結晶呢。」
「摺人?師父,什麼是摺人啊?摺起來的人嗎?」又一個清脆的童音響起。
「哎呀,長大了會懂的,笙兒乖,別吵啊。」
華嶽廟始建於漢,較南北兩嶽廟為大,乃歷代帝王祀嶽神之處,唐玄宗曾製西嶽碑,但毀於黃巢之亂,這師徒見到的是前院中的「青牛樹」。
汝陽萍聽得人聲,心下大喜,連忙掙扎起來,希望能被發現;查、禹二人覺察到情勢有變,忙豎起耳朵靜聽。
那老者續道:「夜深了,咱們明天再趕路吧。先到大殿裡歇歇去。」夤夜聽來,這老者聲若洪鐘,雖是故意壓低,一股內勁依然表露無遺。查、禹二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均知此人來頭不小。
只聽得兩個脆嫩的童聲答道:「笙兒、筠兒知道了。」
須臾殿門呀一聲被打開,月光迅速從門縫裡射進殿中,查、禹二人大吃一驚,連忙往暗處躲去。汝陽萍乍見月光射入,只興奮得不住亂動,欲引起來人注意。
門大開後,兩團小小的火球飄了進來,看得汝陽萍好不心驚。定睛一瞧,才發現是左右各有一名小女孩手持火把,中間走進了一個清瞿老者,瘦瘦高高,約莫五、六十歲,滿頭白髮,背上插了一把長劍和一柄拂塵。
老者一進門便見著了汝陽萍,她圓睜著眼,不住說話,卻是被嘴裡的布堵住,一句也聽不清。右側那小女孩舉著火把跑近她,替她挖出布條,她的聲音這才清楚起來:「老爺爺救我!惡人……惡人綁住了我,要……要帶我出……出藍關!」她記性甚好,竟把查、禹二人的話全盤托出。
老者快步走向她,幫她解開繩索;汝陽萍哇一聲哭了出來,撲在老者懷中。查、禹二人身上負傷,躲在暗處,一聲大氣也不敢出。
輕拍著她的背,老者安慰道:「快別哭了,老爺爺帶妳回家,好不好?別哭了,別哭了……」一旁的兩個小女孩也說道:「小姊姊別哭了,笙兒、筠兒會陪妳玩的……」
汝陽萍聽到兩個小女孩喊她「姊姊」,抬起頭來問道:「妳們……年紀比我小?」
臉上淚痕兀自未乾,但一臉喜色自是無庸置疑。
兩個小女孩對望一眼,向老者道:「師父,我們幾歲?」
老者微微一笑,道:「笙兒、筠兒六歲啦。那這位小姑娘呢?」他轉而問汝陽萍。
「萍兒今年也六歲了。」
「真的?」兩個小女孩坐了下來,舉高火把往汝陽萍臉上照去,見她臉上淚痕斑斑,便一人伸了一隻袖子往她頰上擦去。
火光映照下,汝陽萍看清了身旁這對女孩原來是對雙胞胎,頭上挽著雙髻,每個髻上都套著珍珠環子,居中的尤是顆夜明珠,又圓又亮;背上都插了把長劍--或者對大人來說應該算短劍吧--腰繫的金環子上還各佩一柄匕首,匕首柄上鑲了大大的一顆瑪瑙。
老者耳朵一聳,喝道:「哪裡來的賊人?」抽出背上拂塵,就往查、禹二人藏身處打去。查、禹二人見無法再躲下去,便分左右躍出,夾擊老者。老者嘿一聲冷笑,拂塵一揮,捲住了右側的禹散杰,往左側摔去。
只聽得連聲慘呼,禹散杰撞上殿內長柱,廳裡一陣晃動。原居左側的查不凡早已躍開不見,從半空中傳聲道:「倒捲拂塵,好功力!敢情是『鶴驚崑崙』杜兄駕到?」
老者冷笑道:「過獎,過獎。閣下的『魅影神蹤』也是寶刀未老啊。」這老者正是『鶴驚崑崙』杜一峰,為尋愛徒吳銘晟,帶著兩個小徒--南宮笙、南宮筠--一路追至中原。
查不凡適才見禹散杰向他撞來,急中生智,便縱至屋樑上。見禹散杰被重重摔落,因而想起杜一峰的拂塵功力,這便認出他來。而杜一峰眼見此人輕功高強,也想起了查不凡。
卻是查不凡幾天來耗損內力為禹散杰療傷,身子稍虛,剛剛如此一縱,又損了不少內力,這時若要與杜一峰為敵,必然不是對手,便亟苦思脫身之計。
杜一峰早對查不凡人品有所不齒,此刻聽他聲音有些中氣不足,心下已有計較:「我須將他藏身處找了出來,好好羞辱一番。」便冷笑道:「多年不見,查兄竟幹起誘拐小姑娘的勾當來啦。」
查不凡冷哼一聲,並不答話。禹散杰在一旁冷笑道:「我師父不過帶了一個,您老人家倒是連拐兩個呢。」言下之意頗為不堪。
杜一峰大怒,罵道:「呸!我老人家說話,豈是你這小輩可以插嘴的?」語音一落,人已落在禹散杰身前,狠狠甩了他兩個耳光。
禹散杰撫著臉,冷笑道:「這樣說來,杜前輩是默認了?」
杜一峰嘴角牽動,拂塵揮出,禹散杰眼看無處躲避,只得就地一滾;誰知杜一峰右足一點,已飛至樑上,與查不凡交起手來。
原來適才杜一峰搭理禹散杰,不過是障眼之法,實則一直在窺測查不凡藏身之所。查不凡眼見愛徒挨了兩記耳光,於他面子也掛不住,於是早伏身欲出;卻見杜一峰一拂塵往他身上打來,是已見招拆招,二人打得難分難解。
查不凡當日與查亞等人交手,只有查亞和他武功不相上下,加上常俊才稍微棘手。此次與杜一峰交手,兩人都是同輩高手,打起來應是不分上下;只是查不凡連日為徒療傷,內力耗了大半,因此與杜一峰打來也就不甚順手。
杜一峰早年和查亞、查不凡有過切磋之緣,三人因成知交。然而查不凡一心想爭「武功天下第一」的名號,竟甘心自宮修習「玉女神功」,查亞因而與他斷絕兄弟關係,杜一峰也對他大為不齒。此次重逢、對決,杜一峰有意以崑崙嫡傳的「拂塵三十六法」一會「玉女神功」,好點醒查不凡的迷夢;因是招招犀利,直取要害,好讓查不凡措手不及,甘心認輸。
查不凡一面拆招,一面覺著自己身子愈來愈虛,因亟思脫身之法。一聲冷笑,他反手一奪,欲抓住拂塵尾端;杜一峰一驚,以為他有什麼暗器,右手一縮,左掌隨即推出,只因這柄拂塵是他的寶貝,說什麼也不能給查不凡扯壞。
說時遲,那時快,查不凡向後兩個筋斗翻下,隨即拉了禹散杰,跳出窗口,笑道:「杜兄原來寶貝掃帚,小弟記住了!」聲音漸漸遠去。
杜一峰先是一愣,接著便知道自己被耍,只得嘆了口氣,跳下樑柱。南宮笙、南宮筠隨即奔了過來,拍手叫道:「師父真厲害,把壞人打跑了!」杜一峰一陣苦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贏了,還是輸了。
※※※※※
四人一路走回鎮上,尋到原客棧,只見牆倒的倒、塌的塌,四周一片散亂,簡直成了廢墟,自然更尋不到常俊等人,料想是回華山去了。見天色已晚,四人便在附近找了家客店歇下。
杜一峰在客店訂了兩間房,自己帶同南宮筠睡一間,而讓南宮笙陪汝陽萍睡同舖。他又吩咐酒菜送進自己的房裡,四人便就著燭光吃了晚餐。汝陽萍想著師父、師伯和師哥,怎麼也食不下嚥,胡亂扒了幾口飯,便說累了,回房去歇著了。
經過幾日奔波,汝陽萍身心俱疲,整個人累得只癱在床上,卻是心裡掛念著常俊等人,只落得半睡半醒。
也不知過了多久,模糊之中,聽得南宮笙道:「師父,我們接下來往哪裡去好呢?」
兩間客房僅隔一層薄壁,汝陽萍一聽見這話,忙將耳朵湊近板壁,仔細傾聽。
只聽得杜一峰嘆了口氣,說道:「咱們一路從崑崙山追到中原,為的就是要阻止妳們的大師哥上臨安去;若是中途耽擱,為師擔心阿晟會身陷危險。」
南宮筠道:「師父是說,送萍姊姊送華山的事?」
杜一峰苦笑道:「雖說我們答應了她,好人也應該做到底,只是……」
南宮笙道:「可是,萍姊姊被壞人捉了,好可憐……」
南宮筠也道:「是啊,師父……」
杜一峰又嘆了口氣,似乎十分無奈。
汝陽萍聽至此處,自忖:「人家既救了我,也沒必要在這兒給他們添麻煩,讓他們陷入兩難……」一咬牙,將腰帶束緊,喃喃道:「忠叔,您也會希望我這麼做吧?」用指甲在窗櫺上刻了「多謝」二字,便推開窗子,跳入街心,趕往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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