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如花,如霧,如血濺四溢,我夜不成眠,卻不願醒來。
夢裡,我被溫暖糊狀的美味香氣環繞,可能是馬鈴薯泥或各種濃湯,一瞬間,我又墜入五里霧中,不停地想著惱人的日常事物,一次又一次的問著,怎樣能不去在意這些瑣事?人是健忘的,明知道事實將是如何,卻仍忍不住傷心,用力的流淚,並且慣常的,都在午夜之後流下,於是,隔天我又會發現雙眼皮變多眼皮,需要用力的撐開才能看清楚,這是眼淚的紀錄,寫下你前一天流淚的記事痕跡,告訴你,這件事不是夢境,他確實發生過。
我無數次的膨脹,消去,就算是親密的情人,又怎麼可能摸透那塊最深最污穢的情緒,甩之不去;揮之不離,他只知道那讓你不舒服,表皮式的撫摸過去,擦拭掉灰塵,告訴你不要在意,他清理乾淨了,但是真正的污垢他清除不掉,只有我自己清除得掉,但是我虛軟無力。那些事如等待食物的海鷗,如禿鷹,等著分食你的快樂,儘管你的快樂已經少得可憐,沒有辦法像卡通人物海綿寶寶那樣樂天的大笑,你的快樂心被吃掉了。
我總幻想,能在有陽光,帶點細長波浪狀的雲絲,飄著清風,霧氣微微,很迷人,綠草真正如茵,而海在草的邊際,白色的浪花一層一層捲來,只消靜靜坐著,一個下午便過去了。此時,我才發現海的氣味和新鮮生魚片,如此相近,他們是朋友是親人,所以才會有相似的氣息,不能常去海灘,那我也只好藉由生魚片,鮪魚鮭魚旗魚鯖魚,那潮濕、富油脂的海味,沾著帶有輕微芥末的醬油,和著白蘿蔔絲,一併融進口腔,讓舌頭和牙齒好生感受著,胃也輕輕的拍起浪花來了,有那麼幾秒,眼前便是一片蔚藍。
可惜,我作不成魚。
為了大學順利畢業而硬學的泳技,終究在拿到畢業證書的那刻,消失殆盡,又回到旱鴨子的姿態,無論是心理或生理。我無法好好的感受水裡的世界,體育老師總說,每個人都是與生俱來的泳將,只是習慣陸地太久,以致於遺忘如何在水中伸展,我聽完只是輕揚眉眼,聳聳肩膀,反正該學的就學吧,再痛苦還是得熬,誰能明白旱鴨子心中那股子鋪天蓋地的恐懼呢。
清晨,露水滿身,衣服吸得飽滿,我沉入沉沉的黑暗裡,濃溼不已,你說,又下雨了,不是昨天才出大太陽的嗎?天氣反覆的令人厭倦,身子也濃重了起來。電視台的氣象將軍說,今年是個暖冬。明明該補身體的立冬,氣溫卻高得嚇人,宛若盛夏,好像今天夏天沒過足,現在要把剩下來的夏天過完,這不和人生有異曲同工之妙嗎?每天都按表操課,卻不時的有意外,總有不相干的人或者不長眼的人,不經意的或過度熱心的想要介入,或是冒犯,人是一種群居動物,不耐獨居,卻老是嫌棄彼此妨礙到自己,想來也真是矛盾,表面上維持不動聲色,尤其是年紀越大越如是,社會人士管這叫作「融入人群」。內在卻不時感到噁心無比,分不清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這麼想著時,我就默默拿起除塵紙拖把,一遍又一遍擦拭地板,灰塵依然飛揚,因為這個牌子的靜電力不夠,灰塵飛著襯著午後的陽光,附著於鼻孔上,讓有過敏的我,泫然欲噴嚏。
工作數月,煙花三月下揚洲,我工作數月能變成何種人呢?那便是抵死不從的社會化也不得不從,逐漸體會到什麼叫作學生是幸福的,直到後青春期的茫茫然猜想興許是幸福的,不知何時開始我也不停的靠著緬懷過往,才能好整以暇的賴活著,否則我害怕將要變成一張陌生的臉,高中和大學時代生活像顆鑽石,可我也知道很多事不能重來,若是再來一遍只怕一樣痛苦,當事情變成歷史變成回憶之後,會罩上一層濛濛的白紗,隔著紗,想起,總是美好如斯,但是這些事情在粹煉的時候,也是難熬的。
離開學校生活,才發現人的尊嚴必須要放到地上被踩好幾遍,像釀葡萄酒一樣,反覆的踩爛搗碎發酵,直到汁液醇美,在適合的時間搭配美食啜飲之,同樣的,你要彎下腰看看尊嚴是不是還完整著,或是碎裂了?如果柔韌的存在著,那我就將他清洗乾淨,戴回來,重新的往前走。這時,傳來旁人的聲音,「大家」說這都是正常的,你要習慣,是的是的,要習慣,否則難以存活,但這是正常的嗎?我存疑,有些事只不過是種共同的錯誤,卻被當成真理。
我彷彿走在荒漠中,不停的喝水,水分卻急速流失,等到走得很遠了,大概幾十公里,途中曾遭遇過脫水,陷入沙渦,看到海市蜃樓,曬得幾乎無法再走下去,又活過來,試圖逐漸麻痺神經,否則你要怎麼面對接下來的人生,時光慢慢的拖曳者,每個人都在催促你「趕快融入啊!」因為這樣才能活得更強壯,可是我一邊走一邊抗斥著,勉強活著,頂多是容易渴,那麼多喝幾口水就好,每個人都在說「笑啊!」於是,我扯著不自在的角度微笑,終於練習一千次一萬次之後,看起來自然點了,我終於找到一個好一點的角度,我一邊走一邊困惑著,我的人生是應該要依照指示才能活得好嗎?
我試圖去否認,但可悲的是,力量還不足。
嘿,該清醒了,回到現實中的世界,但是回來一個月幾張政府補助的大鈔,到底足不足夠應付這個通膨到早就爆炸的社會?老闆洋洋自得的告訴我,這是一份值回票價的工作,可以讓你學到如何中午和老闆們吃飯、喝氣泡水促進腸胃蠕動、哪裡的房地產最貴,還有誰最有錢,這不是一個剛畢業的新鮮人可以短時間接觸到的,讓你一下子就進入社會的現實。
有的人自己玩弄男女關係,卻嘲笑被狗仔隊逮個正著的偷情立委;有的人大談女兒當自強,男女平權,女人一定要自給自足,卻在家庭中變相剝削丈夫;有的人戴著每個人都需要的偽善面具,只是他戴了兩層,不需要時再奮力一撕,朝你張牙舞爪而來,他戴得很累卻樂此不彼,一開始我誤以為那是他的真面目,還慶幸著總算在老闆們中,有一個可以稍微不用這麼用力應付的,但是實在錯得離譜至極。
太夢幻的腦袋一下沒辦法應付眼前的一切,轟的一下就在體內爆炸,草莓橘子芭樂,你要當哪一種水果?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只當我自己?我還在學習……
刊登於文創副刊部落格2011年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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