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言定睿得閒，轉頭注意尚凱潔時，看到的就是她和麥哥相談甚歡的景況，心頭像是給針紮了一下。
「妳要唱歌？」看見麥哥為她討來了點歌本，他沒多想的介入。
「對啊。」她翻開歌本，點頭回答。
「妳是我帶來的，如果五音不全就不要丟人現眼，讓我沒面子哦！」他對她很沒信心的叮嚀。
尚凱潔橫瞪他一眼。
什麼嘛！一天不諷刺她，會渾身不對勁嗎？
「放心好了，本姑娘國小的時候可是學校合唱團的呢！」不服氣，只好拿出陳年往事來為自己背書。
他繼續吐槽：「妳應該有聽過『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一句話吧？」雖然又鬥起嘴來，但至少她把注意力挪回了他身上，這讓他心情稍微順暢了些。
「不相信那我們一起唱。」瞧見一首很經典的男女合唱曲，她找他搭檔。「這一首會不會？」
「我不唱。」他想也不想就拒絕。
「不敢唱嗎？還是你自己……」她才想揣測，另一旁的麥哥正好靠過來給了答案。
「妳甭找定睿唱了，他各方面都很優秀，唯獨唱歌是他的罩門。」麥哥語帶調侃，得知秘密的凱潔抿唇竊笑。
言定睿臉綠掉，伸手打了下麥哥的背。「喂，你洩我的底！」
「反正眾所皆知，不差你小阿姨一個啦！」麥哥嘻皮笑臉。
「那你會唱這首嗎？陪我一起唱好不好？」尚凱潔指著歌本改問麥哥。
「當然好哇，我跟定睿不同，我什麼都不行，唯獨唱歌這方面還可以自豪。」麥哥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同時伸手拿了遙控器點歌。
「呵呵，我等會兒聽聽是不是真的。」尚凱潔輕笑。
「對了，還有另一首不知妳會不會唱……」又找到話題，麥哥興致勃勃的和她討論起唱歌音樂的事情。
被他們晾在一邊的言定睿，有那麼一瞬間感到明顯的威脅感，而且是來自他的好友麥哥。
是他太敏感了嗎？
麥哥熱絡的態度好像隱隱透露了對凱潔的好感……他同是男人，明白什麼樣的態度意味著什麼。
該死的！麥哥自己已經有了一個在國外唸書的女朋友還不認分嗎？！想改名豬哥是吧？
尚凱潔可是他的……他的……
理直氣壯的想法忽而遲疑猶豫，未幾，索性想到最清楚安全的關係──他的爸爸的老婆的妹妹，所以也是他罩的範圍，不容許隨便的人來打歪主意的！
至於凱潔，對麥哥未免熟得太快了吧？難不成也對他有意思？！
他不否認，麥哥外型條件也不差，幽默風趣，很容易博取異性的好感，凱潔那單純的笨蛋說不定就是這樣被眩惑了。
如果……他們真的看對眼了，那怎麼辦？
思及此，他的心突然慌了、空了，連呼吸都覺得不順暢。
找凱潔一起來，本來只是好意，現在卻發現實在不是明智之舉，給了別人覬覦的機會。
他不喜歡別的男生也能看見她傻呼呼的笑容，不喜歡別的男生也看出她的迷糊其實很可愛，不希望有一天別的男生成為她軟言討好賠罪的對象，不希望有一天，她那衝動救援他的勇氣用在別人身上……
這樣愈漸強烈的佔有慾，充斥在胸臆，擠壓出他一直故意忽視的情愫，令他恍然大悟──
他愛上尚凱潔了！
她會接受他嗎？想到平時習慣鬥嘴抬槓，還故意對她嫌東嫌西，他該怎麼跟她開口嗎？
說不定，她還會以為他在耍她咧！要跟這個少根筋的傢伙談情說愛，似乎沒那麼簡單……
驀地，某道女聲隨著音樂旋律輕唱，清新溫潤得令他猛然回神，驚艷搜尋聲音主人。
唷，是凱潔！歌聲還真的挺不賴的。
她唱了一段，換麥哥唱時，連忙側過身來，哥兒們似的搭住他的肩，向言定睿炫耀道：「怎麼樣？我沒吹牛吧！是不是不錯聽？」
他斜睨著她，似笑非笑的撇嘴。「的確比他們剛剛的鬼哭神號好一點。」
「是好很多好不好？」她努努鼻尖，壓低音量靠近他說。
又輪到了她，收回手，坐直身子，她拿起麥克風，和麥哥合唱起來。
因為默契不錯，又很投入，麥哥忘情的伸臂輕攬凱潔肩膀，不知道的人看起來，還以為他們是一對。
哇咧……搭在凱潔肩上的蹄膀是怎樣？分明是以熱情友善做為幌子，行吃豆腐、佔便宜之實嘛！
言定睿危險的瞇起眼，瞪看麥哥的手──如果眼神可以當武器，那隻手恐怕已經要殘廢了！
麥哥最好就到此為止，不然他不會悶聲不吭的。
瞧她，聊得愉快、唱得開心，而他卻因為認知了情感，在混亂翻騰的心情中努力調適，根本無法融入歡樂氛圍哪！
本來以為，麥哥只是因為認識新朋友，所以比較熱情，忘了收斂，可是言定睿怎麼也沒想到，他還真的把主意打到凱潔的身上來了。
被一票同學海削的一個禮拜後，學校開學了，下午只上一堂課的言定睿和幾個球友去打籃球，直到傍晚才返家，卻意外的在家門前看見了麥哥。
「欸，你怎麼突然跑來了？」言定睿把機車停好，長腿跨下車，納悶的看著麥哥。
難怪今天想打球時，找不到他的人，到平時常去的球場也沒看到他，幾個經常聚在一起打球的朋友，今天就獨缺他一個。
「呃……」有點尷尬，麥哥遲疑著。
「找我有什麼事嗎？」他一邊拿鑰匙開門，一邊接著問，一時沒有注意到他的異狀。
「沒事。」搔搔後腦，依著他的問題回答。
沒事來幹麼？
言定睿這才覺得不對，停下動作，轉身疑惑的看向他。
四目相交，麥哥突然覺得一陣心虛。這情況是不能打馬虎眼就算了，只能硬著頭皮坦承。
「我不是來找你的。」牽起笑，他道出來意。
心裡打了個突，言定睿緩緩挑起眉，淡問：「那你找誰？」
「我約了凱潔。」麥哥迎視他的目光，同性之間應該明白這樣的邀約代表了什麼。
可惡，利用知道他家電話的優勢，偷偷打電話約凱潔──這讓他感覺很差。
言定睿靜靜的看了他好一會兒，努力壓住沖上心頭的不悅，片刻，他轉頭重新轉動鑰匙，冷冷開口：「你回去，她沒空。」
「可是她已經答應我了。」麥哥沒被打發。
「看在你是我朋友的分上，我才好好跟你說。」動作再度暫停，低頭對著門扉，深吸一口氣，言定睿忍耐瀕臨爆發邊緣的怒氣。「回、去！」
麥哥看得出言定睿就要發脾氣，所以沒再多說什麼，只是仍然堅持站在原地等候。
見他還杵著不走，言定睿火大了，蹙起英挺劍眉，轉過身，不豫的雙手扠腰，一臉的不善冷凜。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要劈腿也找遠一點的，你明明知道凱潔跟我的關係，你還動她腦筋？！」
朋友們都知道麥哥有一個交往已久的女友在國外唸書，也趁著天高皇帝遠，老是偷吃，但那是人家的私生活，所以不予置評，可是若攸關他身邊的人，他就不能再視若無睹了。
「對，我是想追她沒錯。」明人不說暗話，麥哥也不否認。「不過這次我不是劈腿，因為上個禮拜我才跟美美分手。」
聽到麥哥承認要追凱潔，言定睿的心，彷彿被狠狠刺了一劍，忍不住出手揪住了他的領子。
「你在騙誰啊？上個禮拜分手這麼巧？為什麼都沒有聽你提起？」他衝著他質疑。
「我是被美美甩掉的，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難道還四處放送啊？」麥哥推開他，沒好氣的撇嘴。
向來都是他甩人，這是他第一次被人甩，已經夠嘔、夠糗了，當然沒必要告訴別人。
「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同意你追求凱潔。」言定睿霸道的表明。
麥哥是有名的花心大蘿蔔，除了國外唸書的那個正牌女友以外，填補他空虛的女朋友是一個接著一個換，就算那個正牌女友已經分手，他並不算對凱潔劈腿，但他也絕不是忠誠的好對象。
「你不同意？」麥哥對這句話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和口氣。「就算我們是好朋友，也不代表你有權利干涉我要跟誰交朋友吧？」
「你要跟誰交往我都不管，就是凱潔不行！」他鏗鏘有力的聲明，態度堅決強硬。
別說他已經愛上了凱潔，就算沒有愛上她，她也是和他關係接近的人，他不會明知有陷阱和傷害，還眼睜睜看她踩進去。
「你住海邊的哦？未免也管得太寬了！」麥哥不爽的嗆聲，慍惱的走了開，不想再面對他霸道的言詞和態度。「懶得理你！」
看來，好言相勸是沒有用了，那皮到最高點的傢伙似乎執意要考驗他的耐性、挑戰他的身手。
言定睿俊臉陰黑嚴肅得像包公，渾身挾帶著風雨欲來的氣勢，跟上麥哥，將他扳過身來。
「我再說一次，你回去，不要來招惹她。」他的嗓音冷凝得像一顆顆冰塊，擲地有聲。
麥哥吊兒郎當的別開視線，那白目的模樣令怒火中燒的言定睿再也忍無可忍了！
大掌猛地握成拳頭，他冷不防的給了麥哥一記右鉤拳，麥哥撫著臉，痛得彎下身去。
一旦開扁，火氣便再也抑制不住，言定睿繼續向前，要再多給他教訓，卻猝不及防的被他反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記，兩人隨即扭打成一團……
「你們幹麼打架啊？」
尚凱潔才準備好要赴約，沒想到竟赫然瞧見言定睿和麥哥在門口打架，不禁驚愕的大嚷。
言定睿因她的出現而分神，立刻被麥哥踹了一腳，踉蹌跌坐，引來尚凱潔的驚呼，麥哥乘機追擊，讓言定睿一時屈於下風。
尚凱潔見狀，整顆心都揪成一團，沒多想就衝上前去。
「不要！不要再打了！」她猛然推開麥哥，擋在言定睿的前面，張開雙臂制止阻擋。「你們不是朋友嗎？這是在幹什麼呀？」她大聲斥罵，氣憤擔心的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發現兩人的臉上都已經掛綵。
而言定睿和麥哥這個時候倒是變得很有默契，一起沈默不語，只是忿忿不平的瞪著對方。
「麥哥，我們今天的約會取消好了，我不想出門了。」她請他離開，旋即轉身攙扶言定睿，進門前她回頭叮嚀。「你也受傷了，回去搽藥吧。」
麥哥杵在原地凝視尚凱潔扶著言定睿進屋的身影，彷彿感受到蕭瑟秋風捲起滿地枯葉，而被冷落的他只能孤單的品嚐落寞心情……
再怎樣，還是「自家人」親，平平都掛了彩，言定睿有尚凱潔攙扶，他卻只有自己回家療傷的分！
不過話說回來，這定睿是哪根筋不對了？未免也太反應過度了吧？
一聽到他想追求尚凱潔，定睿就像隻獅子，平時懶洋洋，領土一被侵犯，便張牙舞爪的悍然保衛。
再仔細回想，那強烈的情緒反應，明顯的佔有慾，保護欲……嘿嘿，他也漸漸推敲出所以然了！
早說嘛！君子不奪人所好，他花心歸花心，還是很有原則的。
打球又打架，言定睿髒得像在泥巴裡打過滾，活像流浪漢，一進屋裡就被尚凱潔趕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來到客廳，她也端著一個碗，來到他身邊落坐，拿出碗裡的白煮蛋，在桌上敲了敲，剝起蛋殼。
「妳肚子餓了哦？」他拿起遙控器開電視，直覺地講。「晚餐去外面吃就好了，幹麼吃白煮蛋？」
爸爸和玉鈴姊不是加班就是出差，大多吃了飯才回來，所以他和尚凱潔兩人等於是外食族。
「我又沒說我要吃，這是給你的。」蛋殼不好剝，白煮蛋的表面沒很平滑，有些坑坑洞洞的。
「我？！我才不要咧，沒滋沒味的，誰要吃啊！」言定睿猛搖頭，立刻嫌惡的拒絕。
「沒人要你吃，是要給你熱敷去淤血的。」她把剝好殼的白煮蛋移上他額頭左側，輕輕滾動──因為沒了頭髮遮掩，看起來滿明顯的。
原來如此，他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她體貼的舉動令他感到很窩心，沒枉費他為她打了一架。
「那個麥哥也真是的，出手這麼重，又不是結多深的仇。」看見他嘴角也有些破皮，尚凱潔不自覺的擰起秀眉，怪罪麥哥。
其實麥哥也好不到哪兒去，但言定睿選擇隱瞞，免得引起凱潔對麥哥的同情心，那就不妙了。
「好好的，你們幹麼打架？」她關心地問。
聽麥哥說，他們同學三年了，經常聚在一起打籃球，交情還不錯……既然如此，又怎麼會打起來呢？
言定睿氣悶地說：「我反對那傢伙私下約妳。」而且還是偷偷瞞著他，活像賊似的。
「他約我也沒什麼啊，他說知道一家很好吃的迷你火鍋，要請我去吃吃看。」尚凱潔想的很單純，只覺得和麥哥很談得來，既然他邀約，而她又正好有空就答應了，反正多交一個朋友也不是壞事。
「他說的那家我也知道，我帶妳去就好，妳不要一點戒心都沒有，隨便答應不熟的人的邀約。」他悻悻然的撇嘴。
狡猾！麥哥說的還不就是那間大夥兒經常去的店，說得好像多稀奇似的。
尚凱潔手裡幫他用雞蛋熱敷，但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卻奇怪的睇著他。
「我不熟，但你熟啊！因為他是你的朋友，我才答應他的。」她吶吶的解釋，他的口氣讓她以為自己差一點就要身陷險境似的。
「以後他再約妳，就別理他。」他嚴肅叮嚀。
她不解地問：「為什麼？」如果麥哥那個人不好，那定睿為什麼還要跟他交朋友呢？
他睨了她一眼，煩躁的吐了長長的氣。「因為他想追妳。」
她愣了愣。只不過是要去吃個火鍋，就是想追求她嗎？
「就算他想追我，你也沒必要跟他打架吧？」她微哂的睇看他。
「他有個正牌女友，還會四處拈花惹草，我擔心妳迷迷糊糊的，會被他騙得團團轉。」撇開感情部分不提，麥哥其實是很不錯的人。
「噢。」她瞭解的應聲。
這種受保護的感覺讓她覺得甜滋滋的，心頭彷彿滲著蜜。
「好了沒？」覺得一顆蛋在額頭滾來滾去很奇怪，他沒什麼耐心的催促。
「才敷一會兒而已，蛋還熱著，再等一下啦！」她的手都沒嫌酸了，他是在不耐煩什麼？聊聊天解悶吧。「現在的男生哦，大部分都很花心，專情的就好像瀕臨絕種的保育類動物，愈來愈少了，所以想要好好談個戀愛還得看運氣咧！」
「我不就是嗎？」他挑眉自豪直言。
她打量的看了看他，沒否認的點頭。
「嗯，是不錯了。所以我才覺得呀，以後哪個女生當你的女朋友，應該會很幸福吧！」她不吝嗇讚美，說出這些日子以來的感想。
可未幾，腦中不由自主的浮現了他和尹蘭珠登對的模樣，酸澀滋味嗆得她心口一窒。
「你喜歡的應該是尹蘭珠那一型的吧？」
「尹蘭珠？！」他詫異得像九官鳥一樣重複。
怎麼會說到她？根本八竿子打不著啊！
「對啊，長得高又身材好，艷光四射。」她澀澀的形容。
「誰跟妳說的？我才不是喜歡她那型的。」他忙不迭否認，自己也是最近才確定自己喜歡的是哪一型的女生。
「不是？」她訝異質疑，可心頭卻有著莫名的竊喜，隨即好奇打破砂鍋問到底。「那是哪一型的？」
「如果我說，我喜歡的人是妳，妳會怎樣？」他看向她，目光釋放著電流，傳遞了心意。
或許，索性就藉著這次的事向她告白吧，免得心頭老懸著這件心事，忐忑不安，還失控的為她跟朋友幹架！
「嗄？」心跳漏了一拍，她手一滑，雞蛋差點掉落。她眼明手快，反射的為了救雞蛋，用力以他的印堂做輔助──
蛋沒掉，但是壓破了！
言定睿明顯的感覺到一股溫熱黏稠的膏狀物，正沿著他的額頭緩緩的往下流動，滴到鼻樑。
他的心一沈，知道不妙。
「呃……」還來不及吸收他說的話，尚凱潔就被這狀況搞得手忙腳亂，一邊忙著撿破裂的蛋白，一邊賠不是，一邊還質疑自己的煮蛋技巧，完全把那明顯的試探給拋到腦後了。「我發誓，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奇怪，蛋白明明熟了，這蛋黃怎麼沒煮熟咧？」
他倒吊著眼睛，瞪看在他額頭收拾的小女人，心裡又生氣又無奈。
這就是她知道他喜歡她後的反應──用沒熟的、噁心的蛋黃膏來懲罰他！
「尚凱潔，妳還真是有氣死人的天分哦！」無可奈何的歎息，縱使不悅，也蘊含了幾分包容。
「對不起嘛！」認錯的低垂螓首，尚凱潔不否認自己好意要幫他熱敷去瘀，卻弄巧成拙。
搖搖頭，他隔開她，起身離開，回二樓浴室洗頭洗臉去。
氣氛破壞殆盡，甭告什麼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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