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尚凱潔送的禮物對於目前光頭造型的言定睿相當實用。
她說這七頂不同顏色的帽子和三條頭巾，可以讓他隨著服裝、心情搭配替換，順便替涼颼颼的光頭保暖防曬。
「還保暖防曬咧！」站在衣櫥前選帽子的言定睿，回想起三天前她說的話，忍不住嘴角上揚，嗤笑出聲。
瞥見四四方方軟趴趴的頭巾，他心血來潮的挑了條黑底白變形蟲的花紋，反覆的在頭上比試。
「定睿！」尚凱潔的叫喚在此時伴隨著敲門聲響起。
「門沒鎖，進來。」他黏在穿衣鏡前，搞不定頭巾的綁法。
「我今天的課要上到下午最後一節，回來順便買晚餐，你要吃什麼？」出門上課前，她先來問。
「外帶回家都不好吃了，妳回來後我們再在附近吃就好。」心思在頭巾上，他沒空去想時間還很遙遠的晚餐內容。
家裡現在就剩他們兩個人，所以吃飯就相約，比較有伴──這會兒的相處狀況已經能夠落實言國欽和尚玉鈴所希望的相親相愛了。
「也好。」因為兩人剛和好，在小事方面，尚凱潔是百依百順。
「欸，這玩意兒到底怎麼綁？手抬得都快斷了，還是綁不好。」試了幾次不成功，他煩躁的抱怨。
瞧他懊惱的摸樣，她忍不住失笑。壞脾氣又沒耐心的傢伙！
「來吧，我幫你綁。」她抽走他手裡的方巾，繞到他身後。「厚，沒事長那麼高幹麼？」她踮著腳尖還是沒法好好綁。
「是妳腿太短。」雖然覺得她嬌小玲瓏很可愛，但話從嘴巴出來就成了調侃嘲諷。
好哇！長得高了不起啊？她的短腿可是很有彈性的──
尚凱潔使勁一跳，頭巾直接罩住他的眼睛，將他往後拉，跌坐在床邊。
「把眼睛部位剪兩個洞當蒙面俠好了。」她戲弄他。
他咬牙警告：「尚凱潔，妳可以再皮一點。」沒抬手制止是因為諒她也不敢捋虎鬚。
她嘿嘿笑，巧手三兩下就替他綁好了頭巾，繞到他面前，彎身檢視。
她就面對著他，左瞧瞧、右瞧瞧，一會兒調整、一會兒打量的，那清雅芳香一陣一陣的在他鼻間流連，蠱惑了他的心神。
坦白說，在他所見過的女生中，她絕不是最漂亮的，但是她甜美的笑容和率真的個性卻攫住了他的目光。
「好嘍，你綁頭巾還滿酷的。」她雙手撐著膝蓋，依然彎著身子，微笑欣賞出色的他。呵呵，有這樣一個帥哥外甥真不賴，不鬥嘴的時候還滿實心悅目的哩！
言定睿迎視那盈笑的晶燦眼眸，彷彿有道陽光直射進他心坎，她嘴角淺淺的微笑更是純真無瑕到極點。
頓時，他眸光一黯，心蕩神馳，情不自禁的朝那誘人採擷的紅潤唇瓣緩緩靠近……
曖昧氛圍像魔咒，感染了尚凱潔。
她望進他黝黑的眼潭中，彷彿被拉進無法自拔的漩渦，也不自覺的被他吸引了……
空氣凝結了，彼此的呼吸愈來愈近，膠著的目光在空中糾纏……
鈴鈴鈴……就在那電光石火間，電話鈴聲響起，也破解了迷咒。
兩人倏地拉開距離，對險些擦槍走火的發展尷尬到不行。
「我接電話。」言定睿說。
太奇怪了！他怎麼有失控的感覺，莫名被吸引，渴望親吻她？
「我去上課。」尚凱潔講。
太奇怪了！她怎麼有失控的感覺，期待親吻發生？他們倆的關係可不允許啊！
嘖嘖，如果兩人相處會有化學作用，那還是別走得太近的好！
心慌意亂的解散，各自做事去。
即使忽略、壓抑，潛藏的情愫還是隨著日子的流逝，在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中滋養成長。
兩個月過去，雖然言定睿還是不改那毒嘴本性，但兩人也因為愈來愈熟稔，比較瞭解對方，摸索到相處的方式。
只不過，言定睿偶爾還是會被尚凱潔的迷糊白目給惹得怒髮衝冠、抓狂咆哮，而尚凱潔總是皮皮耍賴，讓他沒轍。
正值暑假期間，言定睿接受了尹蘭珠的提議，也得到她父親公司的同意認可，所以接拍了運動用品廣告。
附帶一提，他的光頭造型竟然還有加分作用，拍攝前被要求長出的頭髮要再剃光，雖然他小小掙扎了下，但相較於之前誤用除毛劑而變光頭，現在是因為工作需要，他反而比較能夠接受了。
由於除了電視廣告外，還有平面拍攝，他拿到的酬勞對一名廣告菜鳥來說算是頗為優渥。
也因為如此，經過尹蘭珠的放送，一票同學們於是起哄，要賺了一筆的言定睿請客。
本來他是對這類人很多的聚會意興闌珊，但幾個交情較好的朋友輪番來盧，受不了他們這樣煩，他最後還是答應了，並交由召集經驗十分豐富的尹蘭珠去聯絡安排時間地點和人數。
「晚上有沒有事？」言定睿倚在流理台邊，問著正在洗碗的尚凱潔。
「晚上？」她分神想了想。「沒事呀，幹麼？」
趁著暑假，她找了一個童裝公司的工讀生工作，只在有特別活動或臨時缺人手、假日人潮多的時候才上班，平時很空閒。
「朋友們說我第一次當廣告明星，所以要請客……」說到這裡，他忍不住頓了頓，寬肩一聳。「這實在是個爛名目，反正他們逮到機會就是要揩油就對了，不讓他們削一頓不可能安寧。」
聽著他的抱怨，她反而感到莞爾，覺得他的朋友應該很有趣，不過，他還沒講到這重點耶！
「所以呢？」她專注手裡動作，繼續問道。
「所以就是我晚上要作東，請他們去KTV唱歌，妳要不要一塊兒去？」這些日子，她吃了什麼好吃的，都不忘帶回家來分享，他自然受惠不少，所以有得玩，他也想到了她。
「你請客，當然要去啦！」她興奮的揚起笑，轉過身來答應他的邀約，可這一不小心，手裡的盤子滑落，應聲摔成了碎片。
「啊！」驚呼聲後，她又亡羊補牢的加了句：「碎碎平安。」
「妳平安，我可不平安。」言定睿繃著臉，眼角抽搐，冷冷撇唇。
她一臉愣然的看向他，再隨著他低頭的視線移向他的小腿，飛濺的碎瓷片劃傷了他。
「呀，流血了！」尚凱潔訝異低呼，連忙蹲下來察看他的傷勢。「喔！還不只一道傷。」
「是啊。」他沒好氣地應，瞪看檢視他小腿的那顆腦袋，傳來的刺痛感讓他有想一腳踹下去的念頭。「我懷疑妳天生是來克我的。」
「哎唷，麥安呢貢，一切都是意外。」抬起頭，她討好的咧嘴笑。「快到餐桌那兒坐好，我去拿醫藥箱幫你搽藥。」
她攙著他走出廚房，到飯廳坐好，嬌小身子咻地跑開，不一會兒便抱著醫藥箱折回來。
「等等，妳真的會嗎？」言定睿不放心的質疑，畢竟她的迷糊記錄已讓他不敢信任。
「會啦，搽個藥而已，這麼簡單。」她半跪在他腿邊，打開醫藥箱，拿出要用的藥品，很肯定的回答。「我又不是小朋友。」
「對，妳不是小朋友，但是妳的智商和小朋友沒兩樣。」他壞壞的扯唇，戲謔調侃。
尚凱潔霍地抬起頭來瞪他。他的脾氣才跟小朋友沒兩樣呢！
加重手上搽藥的力道，報復他的壞嘴巴。
「嘶……」他吃痛縮腿，怨怪瞪眼。
「對不起哦，我小朋友嘛，力道拿捏不好。」她佯裝抱歉地講，但話裡明顯是對他調侃的抗議，隨即低頭竊笑。
看她因為得逞而偷偷揚起嘴角，之後上藥的態度變得仔細輕巧，言定睿也悄悄的勾起唇瓣，不再鬥到非贏不可。
和她抬槓，對他來講是一種樂趣。
生氣時，雙頰氣鼓鼓的表情；得意時，昂起下巴揚起嘴角的樣子；挨罵時，可憐兮兮的無辜神情……她的模樣豐富多變，讓他百看不厭。
她熱力四射，還旺盛得可以感染到別人，身材雖顯得嬌小玲瓏，但卻比一般女生還有勇氣。
她的個性直率善良、單純可愛，和她相處，他十分自在，生活也因為有了她的加入而變得有趣多了。
「好了。」拍了拍手，尚凱潔滿意的看著他的小腿。
言定睿拉回神思，垂首一看，額頭滑下三條黑線──他的腿毛中出現了三個酷企鵝的OK繃。
「傷口又不深，不用貼OK繃啦！」他嫌惡的看著幼稚的OK繃，未幾，受不了的伸手要拔下來。
「貼著可以預防細菌感染就貼了，馬上拆掉很浪費耶！起碼等一會兒再拆啊。」她連忙拉開他的手，制止他破壞她的傑作。
撇撇嘴，他接受了她的勸阻。
「不准偷拆！不然我改貼Hello Kitty的圖案哦！」去廚房收拾殘局之前，她先撂下警告，才起身離開。
可眨眼間，言定睿卻早她一步擠進了廚房，還把她往外推。
「我整理，免得妳這個笨蛋把自己弄傷了。」他兀自收拾起來。
「呿，太看不起我了吧？我哪有這麼笨呀！」
尚凱潔嘀咕的回過身白了他一眼，可看著他彎身收拾的身影，須臾，嘴角卻揚起了淡淡笑意。
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和觀察，她已經比較瞭解他了。
他心口不一、嘴硬心軟，明明心意是好的，可是從口中說出來卻變得很不怎麼中聽。
不過她既然知道了他是這樣的人，就盡量不跟他硬碰硬，即使有什麼事惹惱了他，反正一皮天下無難事，他也拿她沒轍。
總之，換了個角度，她愈來愈覺得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生，雖然嘴巴壞，但其實很體貼，以後啊，要是哪個女生能當他的女朋友，應該會備受呵護，幸福得不得了吧？
呵，真是想太多了，她這個小阿姨，可不適合羨慕這種事情！
唱KTV是年輕人在多人聚會時最常進行的休閒活動，可以自行準備食物飲料，在隱密的包廂裡盡情歡唱跳舞。
「哇……我們未來的大明星來了！」
稍稍晚到的主角──也就是今天負責付錢的金主，一進到包廂裡就受到朋友們的熱烈歡迎。
「定睿快來，我留了主位給你。」尹蘭珠在第一時間迎上前來，卻在看到言定睿身後的陌生女子時呆住，嬌艷笑容凝結在嘴角。「呃……這位是？」
敵意在第一時間湧上心頭，尹蘭珠打量的看著由言定睿帶來的嬌小女生，內心升起防備。
言定睿本欲開口，卻被尚凱潔搶先一步的自我介紹給打斷──
「大家好，我叫尚凱潔，是定睿的小阿姨。」和顏悅色一頷首，大方的向包廂裡的十多人打招呼。
「妳不要亂說……」急忙開口要糾正她的言定睿，又被大夥兒起哄的嗓音給淹沒。
「小阿姨？妳看起來很年輕耶！妳幾歲啊？」
所有人驚呼，類似問題此起彼落，包廂內只有音樂迴盪，沒人唱歌，目光頓時集中在凱潔身上。
「我跟你們同年，也是今年升大四。」她微笑說明。
「原來是小阿姨啊。」尹蘭珠鬆了口氣，揚起友好的笑容招呼，熱絡的挽住尚凱潔，將她帶向中間位置。「一起過來這兒坐吧！」
既然是言定睿的小阿姨，她應該要慇勤些，留個好印象。
「好啊，不過我們年齡相近，你們叫我凱潔就好。」尚凱潔笑容可掬，打算以親切隨和的態度跟大家打成一片。
言定睿臭著臉隨後跟上，坐了正中的位置，左右各是尹蘭珠和尚凱潔，打過招呼後，大夥兒便各自唱歌聊天。
他對於尚凱潔自作主張、自以為是的介紹感到不悅極了。私底下就已經不承認那稱謂，怎能容忍她對著眾人那樣宣告？！
他不討厭凱潔，也並非排斥她，但他不喜歡強調這層關係，一開始就莫名不喜歡，到現在更是強烈不喜歡！
「定睿，你的小阿姨這麼可愛，早該介紹給大家認識了。」坐在尚凱潔另一邊的麥哥，毫不掩飾對她的欣賞。
「就是說。」尹蘭珠立即附和。「定睿，以後有聚會，也可以邀請你小阿姨一起參加啊！」
「她有她的朋友，不一定有空。」言定睿不熱衷地答。
他們左一句小阿姨、右一句小阿姨，聽得很刺耳，連帶地讓他來時的好心情全都不知飛哪去了。
「對了，定睿的廣告什麼時候會播出啊？」遠處某位同學傳來的詢問轉移了話題。
「再兩個禮拜就會播了。」尹蘭珠開心的笑著說。
父親公司的人都誇她慧眼獨具，要是言定睿能一炮而紅，那居中引線的她是功不可沒，屆時他和她的緣分就更深厚了。
「嗄～～還要兩個禮拜喔？好久捏！」開始有人抗議。
「不過我有帶印好的DM和目錄來，等等傳閱哦。」說畢，尹蘭珠從身後的包包裡拿出準備好的一本目錄和幾張DM，輕挪嬌軀，靠往主角身旁，在他面前攤開成品。
「已經印好了？」言定睿微訝問道。
「對呀，前天剛印好，我爸昨天拿回家給我看……」尹蘭珠巧笑倩兮，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散發電力。
而言定睿雖然對她的電力絕緣，但他關心目錄DM呈現的效果，所以忽略了她的靠近，兩顆腦袋幾乎要靠在一起。
想要一起欣賞的尚凱潔，瞧見他們倆如入無人之境，討論得那麼熱烈，根本難以介入，不禁打消了念頭。
那女生……是定睿女朋友嗎？他有女朋友了？
其實也沒什麼好訝異的，以二十一、二歲的年紀來說，有男女朋友交往是很正常的，尤其像言定睿這麼出色的男生，沒有仗著自己的優勢而花心成性就已經很難得了。
再仔細打量，那女生好漂亮，模樣和身高都跟定睿很相配，而且不容易和人熱絡的定睿，看起來和她相處得很好……
原來，他喜歡的是這一型的女生啊！果然和她相差了十萬八千里遠，難怪他老是笑她嫌她！
「唉……」不知不覺的輕輕歎息，卻在意識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反應時，陡然一驚。
她在幹麼啊？
她明明知道身為小阿姨，不適合羨慕擁有定睿愛情的女孩，可心裡為什麼要對這一幕感到悶悶、澀澀的呢？
是這陌生環境使然嗎？
肯定是的，陌生的人、陌生的環境，唯一熟悉的定睿卻因另一個女孩子而忽略了她，所以她才會有這種感覺！
「小阿姨，Juice、tea or me？」正當她感覺尷尬之際，旁座的麥哥揚著輕快嗓音幽默詢問。
尚凱潔愣了愣，隨即哂然一笑，看向桌上的各種飲品，做出選擇。「謝謝，我要蘋果西打。」
麥哥立刻慇勤張羅，然後一雙手像千手觀音似的，拿著紙盤左右開弓，不一會兒便替尚凱潔搜括了各種小吃零食。
「不用太拘束，我們班的人都很好相處的，盡量吃、盡量喝。」麥哥將盤子放到她面前，講得大方豪爽，隨即掩唇靠近她低聲說：「今天請客付錢的是定睿，所以妳一點都不用客氣。」
因為他熱情友善的招呼和攀談，尚凱潔很快就拋開了方纔的怪異感覺，和他打開了話匣子，愉快的交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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