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頭人的記憶還沒有結束。
記憶的畫面來到了荒郊。
一群人拿著丁字鎬、工兵剷、探測針,往山裡走。
一群人拿著竹篩,往水邊去。
一群人,面黃肌瘦,眼神渙散,坐在貨車後方平台,往山裡去。
一個人,牽著一條狗,走在上山的路上。
他們,走的方向或許相同,或者不同。
但目的,很可能是一樣的。
夢想,很可能是一樣的。
一樣的淘金夢。
搭著車的人們,在洞窟口,領取工具,一個接一個進去。
一個接一個,依照指令,散佈在指定的地點,反覆做機械化的事。
自備工具的人珊珊來遲。
有說有笑地下了坑道,往各自屬意的地點走。
他們談論著自己的夢想。
挖出了金塊後的夢想。
牽著狗的人,沒有下坑道,只是在坑道口看著。
也許是等著。等著下坑道的人回來。
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站著。
後來,有個女孩來了,站在牽著狗的男人旁邊,笑了笑。
他們一起站著,聊著。
女孩把便當交給了剛從坑道上來的親人。
自己留下了一條長條麵包。
然後看了看牽著狗的男人。
分給了他一半。
女孩離開了。邊下山,邊吃著麵包。
男人沒有離開,他把麵包又分給了狗一半。
站著,等著,吃著麵包。
隔天,女孩又來了,也帶著水、便當,和麵包。
他們又相遇了。
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
後來,男人和狗也下了坑道。
女孩的便當也變成了兩份。
男人也帶走兩份。
一份留給自己和狗,另一份給女孩的親人。
偶而,他們會一起帶著挖出的金亮的石塊下山。
哼著歌。陪陪女孩,然後又下山。
更多的是才出了坑道又下坑道的日子。
這天,男人與狗沒下坑道。
拉著女孩的親人和女孩,出了小村,到山外的小鎮。
買了一個蛋糕,很樸素的蛋糕。
一起切著吃。
還唱了一首生日歌。
對著男人唱。
但那天卻不是男人的生日。
然後,他們回到了小村。
女孩的親人隔天又下了坑道。
但男人和狗離開了一陣才回來。
男人和狗沒再下坑道了。
因為女孩不讓。因為女孩有了孩子。
而女孩的親人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帶回的金亮的石塊也越來越少。
所幸,男人與狗懂得賣麵包,日子倒是過得去。
但男人的表情一直都很凝重,似乎在擔心什麼。
不久,女孩的親人回來了,帶回了滿滿一車金燦燦的石塊。
他笑得很開心。
運把整車石塊,送進了外商變賣。
然後男人咆哮著。
在咆哮中被一群面黃肌瘦的工人架了出去。
那車金亮的石塊,賣出的不是他想像中的價錢。
低了很多很多,全是廉價金屬的價格。
後來外商就那麼離開了。
在撤離的商行前面,只留下了一張告示。
大意是黃金出產量不符預期,基於成本考量,永遠暫停業務。
那之後,女孩的親人鬱鬱寡歡。
逢人就抱怨,那車是黃金,不是黃銅啊。
於是,村裡的人才給黃銅多了一個名字:愚人金。
多傻啊,分不清楚黃金和黃銅。
女孩的親人也笑自己。
多傻啊,分不清楚外商是人是虎。
那天,女孩去了醫院待產。
男人和狗卻留在村子。
他們慢慢走上往坑道的路。
遙遙跟在女孩的親人後面走。
女孩的親人又一次下了坑道。
男人和狗留在坑道口。
男人解下了狗的鍊子,想把狗趕走,但狗不走。
不久,坑道傳出了巨大的轟隆聲響。
瞬間就坍方了。
男人悠長地嘆了口氣,催促著狗快走。
狗悲鳴著不走。
然後山體也崩落了。
大塊的土石淹沒了村子。
大量的鬼魂從土石下湧出。
他們怨恨地看著男人。
從白色的魂體,慢慢變黑。
男人和狗沒有死。
默默領著路,送這批黑色的鬼魂入黑洞。
他們的靈魂入了黑洞,但男人的臉色更凝重了。
他感覺到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但是他希望到此結束。
於是他自殺了。
他的靈魂幽幽離體。
但眉頭更皺了。
他還是能感覺到事情還沒有結束。
然後他才懂了。
是女孩和他的孩子。
但他已經無能為力了。
「嗚……」
男人養的黑狗,嗚咽一聲後也死了。
離體的靈魂竄到了男人的頭上,糾纏成黑色的狗面具。
黑狗把自己的時間,全給了男人。
男人成了生與死之間的存在。
扛起村民的詛咒,開始還債。
用無盡的時間還債。
還他沒盡忠職守,監守自盜,殃及池魚的債。
小黑這才回到了現實。
他完全懂了。
這是一條因果路。
他們身上的不是契約,是詛咒。
相連的也不是契約,是血脈。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