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冰雪的機緣很快降臨。一次早餐會上我接到新的企畫行程，目的地是哈爾濱。我一個人從黑龍江搭大巴往哈爾濱，路上車子經過一座橋，我看見灰白色的冰原一片遼闊，綿延到天際，我的心像被什麼揪住了，整個人凝動貼著玻璃窗。眼前一片如鏡的水域都結冰了，靠近橋的地方龜裂出明顯的裂痕，那些裂痕反而讓人更清楚體會「如鏡」的意境，那遼闊的景觀帶我走向綿長的旅程，讓我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欣賞冰雪的國度。車子走了很遠的路，車窗外的太陽變成一枚黃白色的大球，它灼灼的暖光顯得熱烈又溫暖，一直不斷擴散光芒。也許因為空氣十分冰冷，那暈開黃、白顏色的大球，漸漸匯聚成一個大黃球，當車子經過有樹林背景的路段時，太陽渙散的光暈便消失了，一走出樹林，太陽又變成一個超極巨大的燈泡，渙散出碩大又明亮的光點。我欣賞著窗外的奇景，在遙遠的路程中，我被冰寒世界裡的溫暖太陽煨睡了一會兒，後來被車上播放的武打影片聲給吵醒了。這時才下午四點，但天色已暗下來了。視野變成一望無際的平原，但我看不清楚田地裡種的是什麼農作物，在天色變得更暗沉之前，我發現天際出現一片粉橙，大巴這時在一處休息站停下來。我約略估計車程時間，知道再走一段路，就可以進入市區。
抵達哈爾濱後，我立即趕去「冰雪大世界」。我此行的目的是為企畫案注入新元素。我帶著相機大量捕捉冰雪世界，腳底因為冰凍，越走越慢，完全麻掉後，身體越來越僵硬，冰路越來越滑，我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慢慢走。走一小段路，就得找有暖氣的場所「解凍」，包括販賣部、餐飲區、咖啡店、特產店等，我在店裡待到身體恢復溫暖後，馬上又走進露天零下二十三度的冰雪大世界。因為要趕工作進度，我一邊拍照一邊寫筆記，筆很快凍到寫不出字，相機的電磁隔不久就要替換，當相機鏡頭起霧時，我得暫停讓它回溫再拍，這些平日可以一鼓作氣、一氣呵成的事，因為天寒地凍的關係，都得斷斷續續的進行。
在雪地上行走，得很「用力」的走，重重踩下自己的腳印，才不容易滑倒。在「冰雪大世界」園區裡，那些已經被遊客踩硬的雪地非常滑，但剛飄落的雪是柔軟的，像綿綿冰一樣鬆軟。我選擇沿著冰宮城牆邊、人跡較少的地方行走，果然路好走多了。回頭一望，那些招攬遊客逛園區的馬車路線，走過的地方，車痕密佈，雪地被踐踏成一片雪濘，完全失去了白雪的光彩。
一座六十米高、拉得長長的冰滑梯吸引了我，我跟著排隊。要溜滑時才發現現場沒有提供任何配備，聽說是故障所以暫停供應。我只能一屁股坐下來，順著坡道往下滑去。但冰滑梯長度很長，溜滑到一半就溜不動了，只好借助雙手及身體擺動產生的推動力，繼續慢慢往下溜。從六十米高滑到地面時，屁股已經凍僵、爬不起來了，在我前面的兩位遊客，一左一右出手相救，把我給拉出冰滑梯。我回頭一望，在我之後的滑冰客，正卡在中途，他後面的人擔心撞到他，只好也卡住。
冰雪世界喚醒人們的純真情懷，冷鋒下一座長長的溜滑梯，勾動大人和小孩的玩心，不畏奇寒沉浸在冰雪世界的童趣裡。走出冰雪大世界，我連夜趕去哈爾濱的中央大街。這是工作夥伴特別叮嚀我一定要去的地方。夥伴說那是一條充滿異國風情的大街，有許多行銷點子值得我們借鏡。但天越黑越冷，氣溫越降越低，我抵達中央大街時，很多店家都已經打烊。我匆匆走逛一圈，看準隔日要拍照的一些景點，便結束當日的大街漫步行程。
初抵哈爾濱第一天，最後一個節目是走進中央大街巷子裡的一家「永和豆漿」。這家店標示二十四小時營業。我喝著熱騰騰的豆漿、吃著熟悉的點心，心裡倍感溫暖。人在異鄉，彷彿連結上熟悉的事物，內心便會踏實一些。一路行來，我在工作上扮演的角色，一直都在連結兩岸情，特別是與台商有關的事務。繼我之後，一對男女也走進哈爾濱的「永和豆漿」店裡，他們並未在店內用餐，而是直接對店員說因為隔日一早要趕飛機，來不及到店裡用餐。所以來買外帶，以便當作隔日的早餐。他們的口音聽起來十分熟悉，想必是前來追求家鄉味的台商。
隔日我又去中央大街，把整條步行街從頭到尾走一遍。這是哈爾濱最繁榮的商業街之一，老建築的前身是洋行商行，充滿俄羅斯風味。我在歐式建築前拍照，望著街道中間各種玲瓏剔透的冰雕作品，一直嚮往近距離欣賞、觸摸冰雕的我，終於觸摸到那冰冷的滋味。一條長長的步行街，因為有冰雕作品，延伸拓展成一條藝術長廊，增添了更多風味魅力。
我漫步拍照時，有一位老太太走近我身邊，問我是否是南方人？她說看穿著就知道我不是本地人。我的模樣像一隻圓嘟嘟的北極熊，不像當地人已適應低溫，穿著上顯得輕便自在。買地圖時我還不小心踩到滑冰而狠摔一跤，那滑跤速度就像溜冰的超速度，四腳朝天躺在地上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痛、冷、麻、凍，完全無法動彈，路人把我拉我起來，我久久無法回神，身體還凍得直發抖。
中央大街的商店裡，充滿五彩斑斕的漆器、古典的錫器，還有看不完的工藝精湛的飾品、玲瓏剔透的各種水晶產品。當我逛進市場，看著店舖上陳列的豐饒物產：大雁肉、麅肉、梅花香肉、野豬肉，心裡對東北有了新一層的認識。那些多元的特產：山猴頭、榛米子、松米子、鹿茸片、火山石板米、猴頭蘑、秋木耳、山元蘑、山榛蘑、紅腸、兒童腸等，讓人對東北的豐饒印象深刻。
中央大街堪稱是哈爾濱最有「洋味」的街道，不僅歐式建築多，還遍佈各種百貨、餐廳、旅館、酒吧、舞廳等，外國人經營的店面也很多。這條時髦的大街，充斥各國商品、特產及鮮果，儼如一個國際商品博覽會。這條長1400米，寬11米，還有2至6米寬的人行道，路面是由方形的花崗石鋪砌而成，一條長而美的步行街，在鏡頭裡顯得特別美麗。走在街上，可以感覺到故事的流動，這裡也是觀光客常來溜躂、買紀念品的商業一條街。
趕去著名的景點「聖索菲雅教堂」時，路上司機對我說了當地幾個有趣的順口溜。「棒打炮子炮甩魚，野雞飛進飯鍋裡」、「窗戶紙糊在外，女人叨個大煙袋，養個孩子吊起來」前者是形容東北物產的豐饒。後者說的是因應當地環境而產生的一些特殊生活習慣。外地人或許覺得「窗戶紙糊在外」離奇，但漫長的冬季，窗格上容易積雪，積雪融化時容易傷紙窗，紙糊在外才是道理呢。「女人叨個大煙袋」乃因東北傳統的家庭中，年輕媳婦得給客人敬煙，表示尊重之意，女人家學會點紙煙和煙袋鍋是生活必備。而「養個孩子吊起來」乃因幼兒放在炕上，容易受熱、生病，為了平安及照顧方便，懸梁的吊籃不失為最佳育兒選擇。
離開哈爾濱時，我的行李箱塞進了「大列巴麵包」和不同口味的紅腸，至於俄羅斯套娃只能選擇最小型的，因為企畫案的新資料不斷在增加，行李越來越重，我只能以公事為重，壓抑充滿好奇心的採購。而且那「大列巴麵包」實在太大了，就像一個臉盆一樣，塞進行李箱後，空間便飽和了。雖然只能帶最小型的俄羅斯套娃，但許多美好的記憶可以儲存在腦海裡，就像我面對聖索菲雅教堂，把一切美的悸動、連同淺灰、微藍、清冷的天空，一併收錄鏡頭裡。
那零下二十三度的低溫，為旅程畫上一道極特殊的旅痕，我的腳印不僅踩在雪地上，那迎風走向冰冷極境的美感，也鑽進我的心窩，緊緊連結許多冰雪的經典鏡頭。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