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熱起來,為了趕微電影的企畫、劇本、以及繪本圖文,我把自己關在冷氣房,希望在控溫環境中,能思路清晰的完成有時間壓力的案子。當我感到疲憊時,我會設定鬧鈴,讓自己小睡片刻,鬧鈴一響,立即起來繼續趕進度。上海的一通來電,響在我預設的鬧鈴之前,驅走我的睡意,也勾起我的一些回憶。
為了工作之餘能兼顧創作,有足夠空間可以畫畫,我在上海崇明島的東風農場租下一間房子。房東鮑先生是上海人,插隊落戶到東風農場,在那認識了同樣是知青背景、插隊落戶的太太,我租的房子是他們當年成家的居處。後來他們回到上海工作,從此很少再回崇明島。電話中談妥房屋租賃事宜,鮑先生選了個不用上班的假日,一家三口從上海回到崇明島。他們帶我去拜訪老鄰居兼好朋友的黃老師,黃老師夫婦熱絡的燒了一桌家鄉菜請客。餐桌上他們的話題繞著當年的東風農場往事。那是一個特別的年代,每個人身上都有精采的故事。黃老師也是插隊落戶來到崇明島,認識了黃太太,因她是崇明島人,所以便一直長居下來。
那是1968年,中國大陸展開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將近2000萬知青被分配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在一場無法躲避的「插隊落戶」運動中。知青有的被編入各地軍懇農場及國營農場,有的回到自己的故鄉農村,有的則被混編到各地農村,成了「新型農民」。
餐桌上鮑先生對我說,當時因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的號召,他們的命運全改寫了。不管願不願意,當動員令一到,便要開始準備行裝,前往被分配的地方。為了讓我瞭解當時的情況,黃老師找出當年農場生活的照片,他說這是記者為了新聞稿而特別拍的,他們私下向記者要來留作紀念。照片中有一群正值青春年華的知青坐在手扶拖拉機上,臉上笑容燦爛。另一張照片是眾人扛著鋤頭走在路上,女孩梳著一條長髮辮,捲著褲管,男男女女都赤著腳,臉上一樣綻放青春的笑容。還有一張是騎在牛背上的知青,他是食堂採購員,正準備出門去採買。房東鮑先生看著照片,對我說起他們住在東風農場的點滴往事。他說初到崇明島時,眼裡看到的盡是蘆葦和野草,大家只能住草棚、扛鋤頭,一吋一吋圍墾出新土地。那時眼裡最顯眼的景色是荒野中高高的白楊樹、看不到源頭與盡頭的河渠、潺潺流動的不知名的小河、還有長長的泥路。鮑太太深深嘆了一口氣說,那時候因為年輕,體力好、身體強,所以平安的熬過了。她說大冷天一樣得赤腳挑河泥,辛苦工作一整天,收工後也沒熱水洗澡,毛巾硬邦邦全結了冰。她提起她姊姊的遭遇,無限感慨的說,她姊姊在文化大革命時受了特別多的苦,還好因為姊姊善心救了一個受難者,好心有好報,大迫害風暴過後,終得平安回到上海。她說姊姊看見一個被批鬥的人被長時間倒懸,吊得氣息奄奄都快暈死沒命了,她姊姊好心的偷偷在受難者腳下塞進一張凳子,讓他有機會休息,醒轉回神。但偏偏有那壞心眼的人會去抽走凳子,她姊姊只好找時機再偷偷塞回去。後來那感恩圖報的受害者在平反後,便協助她姊姊調回上海去工作。
一直留在崇明島的黃老師說,從城市直接下放到農村的知識青年,上海人戲稱為「插兄」。那背井離鄉、長途跋涉,來到僻野農村的困境,不只是舉目無親、地方性語言不通、生活習慣不同、難以適應而已,最苦悶的是精神心靈。那是一段沉重、無法抹去的歲月記憶。黃太太一邊幫我挾菜一邊說:「你現在住的地方,以前盡是蘆葦蕩,其他什麼都沒有。我們住草棚、扛鋤頭、打赤腳的「戰天鬥地」,一寸一寸圍墾,後來田地、道路、樹林都有了,職工宿舍也蓋起來了。」
原來我租的屋子有這麼一段特別的歷史,我忍不住追問更多細節故事。兩岸不同的環境背景,各有不同的人生際遇,我們有緣在一個屋簷下餐敘,交流許多心聲,真的十分難能可貴。我們都喜歡大自然,崇尚樸實無華的生活,希望崇明島不要被過度開發,兩岸能擁有共通的善良人性,走向未來。
走過文化大革命、插隊落戶時期的鮑先生和黃老師夫婦,他們描述的東風農場和我眼前所見的景色大大不同。包括前衛村打造的「農家樂」景象也是一樣,都是時間一點一滴凝聚而成的。他們付出了青春,讓一大片蘆葦蕩變成了田地,路與樹林也開墾出來了。我租下來的職工宿舍樓,看得見極遼闊的田地,周邊自然景色一片青綠,當我騎著腳踏車四處蹓躂,高高的白楊樹一樣沒有盡頭,我沿著河渠往前走,不知鐵馬滾輪將把我帶向何處?鮑先生說,從前的河渠完全被蘆葦和野草遮蓋,是看不見河水的。後來路的一邊有了一大片綠油油的麥田,另一邊則是遼闊的白楊樹林。聽說之前種西瓜時,滿眼盡是看不到盡頭的塑膠大棚。後來改種果樹,黃橙橙的果子直蔓延到天邊,這些我都沒看見,因為我租屋下來的時候是一大片玉米田,它也是迷人的,因為土地儲存著孕育萬物的豐饒之愛,不管誰爭著作它的主宰,土地一樣有情。
鮑太太回想起住蘆葦棚的苦日子,不勝唏噓,她說那蘆葦棚只有屋頂是稻草,其他門、窗、牆壁都是蘆葦編織的,因為沒有其他材料來加強擋風,冬季的時候寒風都會灌進來,室內溫度幾乎和戶外一樣,溫度極低。早上睡醒時,枕頭邊都會有雪花。因為地板是泥地,床底下原本是蘆葦灘,不時都會冒出青青的蘆葦,真是時時刻刻都徜徉在大自然的懷抱啊。這番話說得我們都笑起來。一頓飯吃了很久,許多東風農場的往事浮上桌,我們品嘗的不只是菜肴而已,還有在兩岸的許多真實故事。那是說不完也道不盡的、歷史洪流中的無奈。
鮑先生一家三口回上海前,我們一起去前衛村參觀小沈的香草花園。經過歲月的變遷,前衛村的「農家樂」已是極響亮的景點。這裡的生態島景觀、「慢活」生活形式、獨特的土、特產,吸引來許多遊客。小沈經營的香草花園列入當地觀光套票景點之一。園內種植了許多種類的有機蔬果,現場開放採摘,還有DIY製作香精和手工香皂、園內的蝴蝶館也掛上滿牆台灣蝴蝶品種標本。許多隻在園內自由來去的狗,是台商從台灣帶來的忠實夥伴,台商有遠行時便寄養在園內,牠們和崇明島當地的狗兒混在一起吃喝玩鬧,保持天性過日子,一點也不在乎對方出生、來自何方。
我對鮑先生夫婦說,在崇明島打造「兩岸農業觀光園區」的台商一直有一個心願,希望將台灣的農業技術、經營理念引進崇明島,結合生態、環保,同時兼顧文創產業,朝多元化發展。鮑先生說,雖然兩岸漫長時間的隔絕,致使他們對台灣瞭解有限,但後來漸次開放,交流日增,他們對台灣的農業技術、科技發展、人文素質深為欽讚。因為同是炎黃子孫,他們在情感上對台灣並未有隔絕感,見了我感覺特別親切。鮑太太拉著我的手說很高興把房子租給我,他們已經十幾年沒回崇明島了,這次為了我特別再回來,發現崇明島變化很大,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模樣了。我們喝著香草花園自種的香草茶,交流了許多兩岸話題,臨別時相約下次要在他們上海的家中相聚,再續兩岸情誼。
因為有遠景計畫在推動,我常在已動工興建的「兩岸農業觀光園區」走動,也常參加台商黃先生主持的研討會議,認真觀摩、學習兩岸的互聯合作。我相中香草花園內一間五百多坪大的玻璃屋,我對小沈說,這間玻璃屋很適合來做「特產品展售中心」,小沈說她每次陪台籍的先生出席聚會,發現台灣的伴手禮禮盒、金門高粱都很受歡迎,在一些聚會的場合,台商們言談中都戀戀不忘家鄉味,如果把這些情感力量聚合起來推動特產品,將會有很好的成績。我們很認真的規劃、討論細節,一邊和藝術家友人連絡,擬出系列企畫方案。為了落實計畫,小沈說下次我返台時,她要一起同行,我們計畫走小三通路線,順道回我家鄉,因為金門大橋已破土興建,他們對兩岸的未來充滿合作契機的夢想。
我常騎著腳踏車四處閒逛,有時到東風農場的畫室作畫,平日大部分時間我都在前衛村的農家樂區域活動。小沈長租的一棟用來接待客戶的透天厝,是一棟三層樓建築,共有十一個房間,我和從上海帶來的小貓咪「妙妙」住在三樓。一些台商和來自大陸各省分的合作夥伴、投資商,有時會在透天厝暫住數天,以方便開會、考察。我因此認識了許多新朋友,對當地的瞭解也漸漸加深。崇明島開發出來的農場計有東風農場、長征農場、紅星農場、新海農場、長江農場、前進農場、前哨農場、前衛農場。因為長江隧橋已通,這座上海的後花園遂增進許多投資案,大興土木的建設陸續展開,那些從各省分湧來的人,各有不同的人生經歷,我又聽到許多插隊落戶的故事。其中一位蘇先生在安徽淮北農村的故事讓我留下極深刻的印象。
蘇先生說,在「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號召下,學校十分積極的配合上級指示,組織動員學生們上山下鄉,不管白天夜裡到處都聽得見敲鑼打鼓、呼喊革命口號的喧騰聲。他那時被分配到安徽去,接到通知單後,便趕緊採購棉大衣、棉被、蚊帳等必需品。在採購之前得先跑派出所,遷戶口、轉油糧票、然後取得一張憑證優惠去購買必需品。
那時是嚴冬,已快過年了,但不得不配合插隊落戶、遠赴他鄉,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坐火車,那場景讓他一輩子難忘。滿車廂前胸貼後背的擠著,很多同學都是第一次離開家,而且又是到一個遙遠的外地鄉村。知青們的心境都很複雜。大家都穿著清一色的藍色棉大衣,因為都是憑戶口遷移證從國營商店買來的,車廂裡大家的表情也都是清一色的木然,誰也不知此行將遭遇什麼,送行的家屬心情更是沉重。火車出站的鳴笛一響,有好些人都哭暈過去了。
漫漫長路顛簸,抵達農村後,他們住的是生產隊唯一的倉庫,睡的是當地特有的「麻(繩)床」。那床是用麻繩纏繞在一個有腿的木框上,形成一張網,在網上
放上一張竹席就成了。因為農村很窮,村裡一個男子一整天的勞力付出,工資還不到五分錢。平日吃的都是山芋乾、高粱麵,只有在特別的日子,才會有帶麥麩的麵粉做成饃來食用,這已是當地極豐盛的餐食。為了節省,貧窮人家是不會先點燃炊煙的,要等那條件稍好的人家先點火、炊煙升起來了,村人再一一去那戶人家引火,這樣就可以節省火柴。
我問蘇先生他對插隊落戶的看法,他說,如果能自主選擇,相信甚少有人願意被下放到窮鄉僻壤去。但經過那一番磨練,很多體驗也強化了人的耐力,那些城裡人不曾接觸的農事,包括鋤地、施肥、栽苗、收割、打場、蓋房、磨豆腐、餵牲口等,讓他見識了另一種生活、另一個世界。
我問什麼是「打場」,他說,就是把收割好的麥子晾曬、碾穗、篩粒的過程,包括要打場、翻場、起場、揚長,最後把麥穰去除時,有風的時候要背風而立,用木鍁一次一次的把麥子揚高,讓風把麥穰吹向前方,麥粒就會落下來;沒風的時候,木鍁則要向後甩,讓麥粒落在後面,這叫「揚場」。因為淮北不像富裕的江南,農村裡誰也沒見過脫粒機等機械設備,農民都用最原始的方法──人力,來操作一切農事。
談起貧下中農教育,蘇先生說若要談插隊落戶有什麼「落實」之處,那就是讓年輕人變老成了。當皮膚曬黑、骨骼變硬、嘗盡農村的艱苦,性格也就變成熟了。因為城市裡的現代化生活,僻野農村完全看不見,而農村田地裡的勞動生活,城市也完全不存在。這兩者的落差,下鄉的知青只能力求適應。談起城、鄉的差距、兩岸的分裂、隔絕,我們心裡都充滿感慨,蘇先生問起台灣的教育和戶籍制度,我說和大陸相比較,台灣很自由,可以自主選擇居處和規劃就學。記得住在上海時,我接觸過的外地人常怨嘆說,為了事業發展,只能犧牲親情,因為戶籍、學制的限制,他們被迫和就學的子女分離。所以他們大都抱著工作個幾年就回鄉的念頭。因為人總是離不開熟悉的土地,也難以割捨親情。
蘇先生慨嘆說,中國人口太多,一直是個大問題。當年為了調整經濟,政策決定減少二千萬城鎮人口,於是動員城市的職工回鄉,知青們從學校被分配到各地農村、甚至遠自邊疆。在插隊落戶的政策下,知青們大都失去了繼續接受學校教育的機會,這對中國教育和人才資源是一種巨大的浪費,年輕的他們只是被迫響應號召,因當時的標語口號高喊:「誰破壞上山下鄉,誰就是現行反革命!」其實下放的知青對農村的建設作用不大,況且只有極少數知青在農村真正「落戶」,中國農村的貧窮落後也不是知青們能改善的。
我們就歷史做了兩岸的交叉交流,這些被稱作「插兄」的人,同時也經歷了文化大革命的階段,無奈的被大環境徹底改變了命運。那起於1966年的文革,和起於1968的插隊落戶時間點,我還是一個懵懂的小孩,而坐在我對面的蘇先生正經歷人生中最巨大的變動。當懵懂的小孩長大,有機緣來到上海,穿過長江隧橋來到崇明島,與他對坐在台商經營的香草花園,談起兩岸過去分裂的命運、並交流連結著未來的多元化合作,我們心裡的感受特別複雜,複雜得不忍再多回顧歷史。蘇先生沉默了一陣子,最後忍不住說,他清楚記得那是1968年的12月21日,晚上八點,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送了一個最新指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說服城裡幹部和其他人,把自已初中、高中、大學畢業的子女,送到鄉下去,來一個動員。各地農村的同志應當歡迎他們去。」這段話深深影響了許多人的一生。他是其中之一。所以他說我是幸運的,因為我可以自由來到中國,而他,很難自由的去台灣,不管居於任何地理、歷史、人文、社會、經濟、文化條件,我都比他幸運。我說,因為機緣巧合我聽到了他真誠吐露的心聲、以及精采、豐富的人生故事,我真的很幸運。
起於1966年的文革,一直持續到1976才結束,我可以理解蘇先生說的,經歷過文化大革命的人,有生之年再也不會有其他更淒慘嚴酷的經歷。他對插隊落戶的論見,讓我思考更多深刻的問題。我在崇明島高知名度的觀光景點「東平國家森林公園」裡看見一面「知青牆」,這面「知青創業紀念牆」是特別為分配到崇明島務農的22萬上海知青所立的,石碑上刻著「青春無悔」四字,一個紅色的雕塑是抽象的一男一女形體組成的。矗立的八塊石牆,代表崇明島上的八個農場,每塊石牆都鐫刻著曾經在農場生活過的上海知青的名字。但列名並不完整,因為是公園的營運創收項目,刻一個名字要30元人民幣,也沒有人在審核被刻名字者的真實身分,它的真實性與紀念價值因此大打折扣。但「青春無悔?有悔?」的問題,倒是真確烙在每個經歷過那段歷史的人身上。
當我騎著腳踏車在崇明島四處閒逛,陪伴藝術家友人在島上漫遊時,我們一起參觀了許多座農場,很顯然的農場已不是當前大陸政策的首要關注,很多農場已經萎縮凋敝了,包括我租來當畫室的東風農場也是一樣。一整排的職工宿舍樓沒住幾戶人家。我租的房子是四樓,只有二樓有住戶,一、三樓都是空的,我每次去都感受到莫大的淒清、荒涼。鮑先生的老鄰居、插隊落戶的好朋友黃老師住在我後一排,那一整排職工宿舍樓也是沒住幾戶人家。因為環境落後了,我租一層樓一個月才一百五十元人民幣,它是前衛村農家樂民宿一個晚上的住宿費,且聽說東風農場還有人月租一層樓只收五十元人民幣。見我常常往返前衛村與東風農場,在透天厝幫忙打掃的阿桑對我說,從我住處騎腳踏車到東風農場只需十五分鐘,但我每次都搭車去畫室,從未一個人騎車前往。因為那筆直的長長大路,一望無際的田地、看不到盡頭的河渠、還有綿長羅列的白楊樹,把一條路拉得更長更長,長得我無力踩踏腳車去另一個家,我的小貓妙妙也一次都沒去過畫室,那是我一個私密的空間,創作的夢儲存在那裡,連接著窗外的玉米田、連結著一些不為人知的心事。
挑了一個大家都有空的日子,幾個經歷過「插隊落戶」的友人相約去西沙濕地玩。之前大家都已經走過東灘濕地,回味過許多往事,而西沙濕地另有一番景觀,走向它時我們一樣得經過幾座農場,回憶一樣編織著從前。崇明島的西沙濕地是上海目前唯一具有自然潮汐現象和成片灘塗林地的自然濕地。潮汐的漲落孕育了它豐富的地形地貌,生物也豐富多樣化。我們走過長長的木棧道,兩旁是遼闊的蘆葦叢,一陣風吹過,蘆葦隨風搖曳,蘆葦枝頭上趴著的蛸蜞,搖搖晃晃的像在盪鞦韆。泥灘上還有許多橫行的蛸蜞、被戲稱流氓蟹的無齒相手蟹,以及長得像煮熟了的大閘蟹的紅鼇無齒相手蟹。我們走了很長的木棧道,來到一座九米高的木制「觀鳥塔」,一登上塔頂,立即被眼前的壯闊景觀給迷眩住了,忘了去追尋鳥蹤。長長的木棧道一直延伸向遠方,那不是我們當日腳力所能走盡的。呼嘯的風,把蘆葦捲得更遠更大片,遠大得讓人忍不住興嘆,只能追著風遙遙呼應蘆葦叢外的長江濤聲,我們凝望著遠處的蘆葦灘和江面,雖然蘆葦已經泛黃,但隨風搖擺的場面仍生機盎然,那是一望無際的遼闊在輝映時間的流動,誠如我們走過的路,以渺小的個人對照世紀史實。
兩岸的交流場景不只是崇明島而已,也不只是友人插隊落戶的回憶而已,還有同一個時代、不同地域的生活經歷、所思、所感、所想的一切。西沙濕地活躍的動、植物生態,仿如我追求的創作情境,美麗的景象讓人產生遐想,難以描述的幽微感懷,跟著木棧道與蘆葦叢,一直連綿到天邊,那滾滾的長江水,也在蘆葦叢濕地外交映兩岸的無邊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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