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奇蹟是靠燃燒促成的,燃燒平息了,接續向前走,新的傳奇也會再降臨,一直到生命以終。
每次繪畫進入著色階段時,我常被帶進一種失去時間的專注狀態,等我回神時,那鐘擺常已經度過了七、八個鐘頭,這種渾然忘我、與外面世界失去連結,全然處在創作情境裡的專注,經歷多次之後我也習慣了,懂得自己找方法克服時間不夠用的憂思。每當這時我都會悄悄伸張隱形的翅膀,翩翩遨遊天地之間。
寫詩是我克服時間悄然流逝的秘方,它讓我超越時間去感知生命的風華,理解剎那即永恆的義理。當我忙得沒有時間去找一台印表機列印新詩作時,我反而會悠然的以手抄寫自己的詩,設想寄給遠方的文友。因為越是忙碌,我越想掙得一寸詩意的空間與人分享。
這一日,千羽來電問我近況,我說:人在金門,忙碌異常,但再忙我都會排出看電影的時間,讓藝術影片和創作滋養我的生活。當我再一遍去看英格玛˙伯格曼1982年的作品《芬妮与亚力山大 Fanny och Alexander》時,我忍不住一直按暫停鍵來寫自己的心情筆記,因為許多電影畫面濃縮了天才藝術大師的心路歷程,讓我忍不住也一再回顧自己文字底下暗藏的往事。我說,因為理解英格玛˙伯格曼為何自称此部影片为「最后一部影片」,視它為「作为导演一生的总结」(一曲热爱生活的轻松的赞美诗),我在金門的生活也變得十分「緊張」,我發現我已不耐煩處理任何庸碌瑣碎事,只想用影片和創作來填充自己的生活,包括也急著想衝出自己的新路。
受過嚴謹哲學訓練的千羽聽了我的心聲,來信提醒我說:「那就積極去找尋你更能做事的地方吧,不要讓你的『超然』變成你的致命傷,如果當所有跡象都證明你處在一個沒有做事的空間時,你卻還繼續陷落在你的『超然』裡,你就只是活在一個與金門隔絕的世界裡,作著在金門無法實現的夢。但更重要的是你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和金門磨了……當你覺得你還能堅持,那是因為你心中還有力量去填補現實裡有所缺憾的地方,但那不是靠你的想像和希望就能填補的,你得審慎去評估實際的局勢,不然你的『超然』就會變成唐吉訶德的類型,那是現實中不存在的區塊,當你在一個缺乏實權、權責的情況下想去擔負一些工作,你就很容易落入你一個人拼命做,把自己消耗殆盡,卻於事無補的處境。如果你不快點從這種模式走出來,你就會浪費太多的時間在不該浪費的地方。」
千羽的一番話讓我思考許久。一雙隱形的翅膀,總是被我伸展又收藏、收藏又伸展,來來回回不斷盤旋,我一直在追尋自己的天空。我心裡難掩一種悲涼的觸動,
如果金門是兩岸間的一座跳板,最後我會跳去哪裡呢?
這一日我和友人約在高樓的咖啡館談事,重點目標在兩岸的佈點計畫構思,我把資料攤在友人面前,讓專業的他為我勾勒最理想的商鋪位置,午後的咖啡館沒有其他顧客,我們兩人佔據了最明亮的獨立沙發區,友人還未抵達之前,我站在窗前欣賞風景,從一大片玻璃窗看去的陽光亮燦燦的,視線裡的群樹不停在擺動,有一面旗子在風中飄搖,呼呼的風聲在窗外響著,島嶼慣有的秋風嚎叫聲,在高樓聽起來有一種隱約的慌張,我拿出紙筆寫筆記,漸漸撫平了心裡的慌。我想我有點不習慣這冷清的高樓,卻又竊喜可以獨擁一個美好的空間。那心境很像我在台北時每天深夜去游泳,偌大的游泳池只有我一個泳客,我常常興生一種壓力下的幸福感,忍不住偷偷去瞄幾個救生員照顧我一個人的表情,然後用力潛游到池底,想像一條魚自在的天空。
後來友人到了,我很開心的與他分享高樓的陽光,我說,我們都是屬於陽光型的勇於熱烈貼向生命的人,所以終生都會辛苦的追求前景,不讓自己退縮在島嶼的一個角落。果然友人早已有了積極前路的安排,後來我們談了很多島嶼現狀、兩岸話題,我和友人都有一種受困的心境,但因為心中有願景,它反而形成一種特別的意義,驗證我們是可以透過觀察與剖析,逐步修正自己的路,形成自己的生命風格色彩的。
隔日,我走向郵局,把兩首手抄詩捎寄給南部的文友,然後跨上鐵馬,迎著風聲與燦爛的陽光騎向海濱公園,這是我例行的閒晃時間,越是忙碌越想騎得更遠、騎得更快,當我來到海邊,風也附在我耳邊告訴我,忙碌與悠閒是可以同時併存佔據心田的,因為我擁有一雙翅膀。如果你看得見我明透的心思,你就會明白,人人都擁有一雙翅膀,它不是隱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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