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見的金門鄉村結構體,村前有一個共用的水潭,以符合前有水,後有山的『好風水』福地需求,我繞過水潭,爬上一座小山丘,聽說它曾經是文人雅聚之地,文風鼎盛一時,所以四周可清楚看見不凡的氣勢,那擁有數百年歷史的古木,典雅的石桌、石椅,都記錄著歷代先人的故事,汗水與歡笑全都存在這裡,所以儘管七月天十分澳熱,我仍喜樂的站在樹下,感受雅致的民俗風把美好的記憶銜接上來。
從出生地出發,回頭追溯往事,徘徊在過去與現在之間,我想要找尋一個讓自己心安及平衡的座標,我解讀寫在花草、群樹、城牆上的訊息,那些特別奧秘或令人不解的部分,我就加強觀察,透過感性的對照與理性的思考,與土地產生了更親密的接觸,這時我才覺得我真正回到家鄉了。
為了欣賞浯島最美麗的風景,我清晨四時就起床,迎著晨曦,我追隨鳥人朋友沿著他熟悉的飛羽路徑,展開一場鳥時地利的探奇之旅,朋友具備有十分專業的素養,一個我心嚮往之的飛羽領域經過他的解說,我更形接近一群又一群的候鳥,怡然穿梭四季的風景。
朋友偶然發現一隻稀有鳥類停在古厝燕尾上的精美畫面,驚喜極了,他不畏炎熱,扛著沉重的攝影配備,更加專注的捕捉稍縱即逝的畫面,那美麗的畫面是如此動人,但鳥兒總是毫無預警的輕輕一展翅,旋即飛走,讓我們又驚喜又懊惱,恨不得自己瞬間能長出一雙翅跟著牠一起翩翩飛翔。
我對朋友說:希望未來我能成為一個真正的鳥人,紀錄更多金門的候鳥訊息,
當我與一隻候鳥深情對望,不管是在驕陽下或是風雨中,當我按下快門的一剎,我應該要謙卑自省:站在金門的土地上,誰是我們真正的嚮導呢?彎曲的小路、怒放的小野花、一排防風的木麻黃?還是其他的古厝建築、坑道碉堡呢?當我們在進行一項觀察紀錄時,我們也必須懂得尊重一切,否則誰也沒有權利站在那裡!
很多的金門人,特別是藝術家、文化工作者,為了追求創意生命,總是選擇遠走他鄉,認為唯有遠離熟悉、保守、陳舊的家鄉格局,才能成就自己,然而隨著歲月逝去,這些人又選擇回到原鄉,重新尋找根源的滋養,只是再隔一段時間,他們又再一次選擇出走,如此週而復始,這些人也變成了候鳥,乘著空中巨無霸飛來飛去,但他們真正締造了真美善的人生紀錄嗎?
如果不是真正愛護生長的土地,再多的進步和擴展不過是帶來對環境更大更直接的破壞罷了,所以我們必須時時提醒自己,在環保理念中建立一種博大的尊貴情操,那麼它將跨越一切領域,超越天空的極限,推向無限與無極,那麼所謂的自然之愛也才能真正實現,萬物之靈的美譽才有價值。
我站在古厝前面思考自己的成長履痕,朋友架起他的大砲拍攝鳥蹤,昨夜,他去拍攝風師爺的製作過程,前一天,他去拍攝『金門菜刀』從一枚砲彈誕生而出的過程﹔我沿路跟隨著他,越來越沉默,這一切我曾經是多麼的熟悉,但在它們都變成地方的名產被推銷出去時,我又感覺它們是多麼的遙遠。
朋友巨細靡遺的拍攝菜刀製作過程,也做了一些溫馨的訪談,但一把用鋼砲製成的金門菜刀它背後隱藏著什麼?當時的歷史真相又是什麼?朋友說:不夠清楚的地方,我們就來增添一點故事性吧﹔然而,我們真的需要編一個美麗的故事來吸引人嗎?需要去計量一枚砲彈能製造出幾把菜刀嗎?當他方的遊客不斷追問現在的『金門菜刀』是否真的是用砲彈製成?我們該怎麼回答呢?已經不再有砲擊,過去再多的砲彈也有用完的時候,未來的金門菜刀又該如何變得更加鋒利呢?
當我在機場隨手將一把金門菜刀送人時,我也順手把遮陽的帽子送人了,朋友說:你。好。灑。脫。啊!我說:因為我想飛啊,只有拋棄重量,我才能自在飛翔。但我想飛去哪裡呢?我是夏候鳥還是冬候鳥呢?人在浯島,我真正的感動是我直接而真實的站在陽光下,體會到陽光、風吹、雨打的滋味,而故鄉也深深的擁抱接納我!
返鄉行,不該只是紀錄一個逐漸失落的世界,也無須花太多時間去複製過去,一些縣誌、采風、民俗的紀錄已經無法讓我滿足,我關心看重的是當下的一切將繁衍出什麼樣的未來?我想多保留一些省思空間給自己,思考我們從哪裡來?將往何處去?來去之間,如果能將瞬間片段把握好,一切將擴展成永恆無限。
我相信那些隱藏在傾圯的瓦屋中的往事、在黑夜裡一再被述說的故事,一直是我們的原鄉,也是一部活的歷史,也許燈熄了,我們再也聽不見老阿公和老阿媽的聲音,但是人的記憶把故事留下來了,它將順利穿梭過去與未來,於夢中不斷的與我們一再相遇。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