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就本位主義的立場而言,我認為徐望雲的詩風雖然同時存在於目前的多元系統中,它已經不是(或從來不曾是)主導的詩文類。假如我們把一九八零年代的台灣詩視為一個多元系統,其中包括各種風貌的詩,作為支系統。但我要指出,但我要指出,這些支系統並非各擅勝場,同時統領風騷;反而形成階層關係,保持暫時的、緊張的、辯證式的平衡。任何一個多元文學系統中,都有主導的文類,這種主導文類居於多元系統的核心位置,形成作者創作與讀者閱讀的預期視域;同時位居這多元系統邊緣的有許多次要的文類。當然,中心與邊緣並非固定的,而是變動不居的;經過暫時的穩定後,中心的現象逐漸移向邊緣,讓新的現象在中心浮現。被擠向邊緣的文類雖然風貌未變,卻喪失了原有的主導功能。各種文類在多元系統中的辯證關係,係在時間之流中運作,因此暫時靜止的併時性無寧是貫時性的。
詩史貫時性的嬗遞,產生新情勢,原來主導的正典,在新文學系統中淪為次要,甚至消逝不見,即使殘存,也只是續貂(epigonic)作品。這種原來統領風騷的文類之所以會被離心作用捲到邊緣,正由於它的體製(語言的運作)已為成規,甚至俗套。換一套詞彙來說,構成作品訊息的語碼(code)已經使用過度(overcoming),過份為讀者熟稔,他不需要花工夫來解碼,他接觸這類作品時的反應已經固定。相反地,主導文學不斷企圖創造現實的新模式,以「反固定化作用」輸入其資訊,不斷刺戟讀者,使他作新的預期。在文學演化史上,多元系統的階層關係不斷地變動,主導文類的穩定性並不很高,但它應作出前衛的姿勢,與過去切斷,不斷實驗與創新,使得併時性的系統實際在貫時性中演化。
上面的論辯也許流於抽象,這是我故意的設計,以免引起是非;但這抽象的論辯可落實在這幾十年台灣詩壇的變化上。這篇短序沒有提到徐望雲的作品或任何其他詩人的作品,也許詩人會失望,但徐望雲是一位誠摯的作家,這些討論對他應有意義的。
(後記)張漢良,曾任台灣大學外文系系主任,現為該系教授。張漢良是創世紀詩
社的詩論好手,當年與蕭蕭合寫的「現代詩導讀」一套五冊,幾乎是愛詩人人手一套的入門經典。
當年,我請他為詩集寫序,但很可惜,我的作品並不前衛,沒有「實驗性」,不符合他的期望,但他仍勉為其難地寫下了這篇文字,文字間充分展示了他的讀詩傾向,我也相信他對我深有期許。
只不過,什麼樣的詩才是「主流」,這類的論辯,對我們這一代的人來講,其實沒有什麼意義。李白、杜甫的詩在那個時代也不是「主流」,兩漢時期的主流是那些拍馬屁的「賦」,但今天仍能朗朗上口的,卻是「古詩十九首」: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誰還記得什麼「兩京賦」、「兩都賦」?
張漢良在寫完這篇所謂「序」後,我曾考慮要不要印上詩集裡,但一來基於我是「強人所難」,他不忍拒絕;二來也是基於我敬他是詩論界的前輩。最後,還是決定放進了詩集裡。
至於他的論點是否合情合理,或合乎文學史的常規,我想,現在台灣詩壇的現象,已代為解答了一部分,其它的,就讓時間與讀者去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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