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花人逛花市,愛郵人逛郵市。
集郵社,當然是集郵人最愛去的地方之一。絕大多數集郵社的老闆也是集郵愛好者,因為愛郵成痴,把蒐集郵票當成職業,因而經營集郵社。在集郵社,可以看到零狼滿目各式各樣的郵品,也可以在閒談之中,吸汲更多的郵票知識與郵壇動態,集郵社也提供了郵友之間郵票販賣與轉手的功能,而這項功能要算是集郵社最重要經營項目。另外,集郵社在郵壇上扮演著重要的潤滑角色,每個人的集郵過程都有所謂的階段性,多數的郵友會隨年齡與經濟能力的增長而調整手上的收藏,年紀越長經濟能力越豐的人,郵票的蒐集就會越趨珍稀,越有價值,而先前的舊收藏,就透過集郵社仲介或者直接賣斷。所以,郵社與郵人之間,既是魚幫水,也是水幫魚。
通常集郵人郵票的主要來源有二,一是直接從郵局購買,另一則是經營郵票買賣的集郵社。到郵局購買郵票,可以依個人的喜好買多買少,不過要是集郵社可就不是如此了,因為集郵社的櫃子裡,擺放的郵票通常要不就是有了年代價值不菲,要不就是數量有限,想買多一些可能也沒有,郵票跟一般商品不同,不是說有就有。如果看上的是老闆的個人珍藏,這個時候就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物以稀為貴,是郵票吸引人的最大魔力。
早期台灣的集郵社並不普遍,多數聚集在台北中華路的中華商場二樓,中南部的集郵愛好者如果夠資深的話,童年的記憶裡一定有文具店或是書局裡的「吊袋郵票」,一格一格大小相同的塑膠吊板,裡面包放著各式各樣的郵票販賣,不論是蓋過戳的、沒蓋過戳的;成套的、不成套的;本國的、外國的,大概都通通散落在童年的集郵冊裡了,在這個時代早已不復見。中華商場還沒拆除之前,博愛路北門的郵政總局附近,也是集郵社另一處的集散所在,由於臨近郵政總局,客戶光顧的機會大,價格就比較高也沒什麼彈性空間,相反的,在中華商場樓上的集郵社,店面雖小,但老闆們就較為親切,有些店客廳就是店面,一腳跨入便是老闆的住所,價格通常也會來得朋友一些,久了,老闆與客人就是郵友關係。
由於配合台北捷運系統的興建,中華商場不得不進行拆遷,民國八十一年十一月中華商場正式成為歷史。也因為拆遷的緣故,讓聚集在此商圈的集郵社不得不提早因應遷移。在此之前,由於郵政博物館新廈早了幾年落成於重慶南路與南海路口附近,已經有幾家的集郵社設店在郵政博物館後方的牯嶺街。集市有利於郵市的熱絡與方便,加上台北地區店租昂貴,當時以舊書攤聞名的牯嶺街,真正經營二手書籍的商店也已經不多,很多的店面都是空著。於是在店租還算合理的情形下,一家一家的集郵社逐漸遷移到牯嶺街,也有二手書店老闆乾脆收起書店生意,收租金的所得要比營利來得高。因此,老街氣象全然大轉變,牯嶺街換穿新裝,由原先的舊書街搖身一變成了郵票街。
每一套郵票的發行,郵政總局都有一定的發行數量,在郵局售完之後,歷經人們信件的自然貼用損耗,時間越久,存世的郵票就會越少,郵票的價格就會慢慢上漲。郵票也因為有這樣的一项特性,腦筋動地快的人,便在郵局發行新郵票時,大量買進囤積郵票,等待郵票上漲的時機。
當年,中華商場有一家大眾集郵社的葉姓負責人,大學時期唸的是商學,學商的他改變了傳統集郵社的經營方式。民國七O年代,在政府還沒開放大陸探親之前,就先行透過第三國家(香港、澳門同業)引進大陸郵票。那個時候大陸地區的經濟普遍不好,人民所得平均相當低,所以大陸的郵票面值相對於台灣的幣值相當便宜,一套一塊兩塊錢人民幣的郵票,輾轉來到台灣賣五十元台幣是輕而易舉的事,轉手之間獲利好幾倍,加上葉老闆將所學的經濟概念應用在郵票的經營上,分析判斷大陸郵票具有上漲的潛力,於是極力鼓吹他的客人,一方面購買台灣郵票,另一方面大量「囤積」大陸發行的新郵票。就這樣,台灣的傳統集郵市場遂變成也相當需要資金的投資市場。
一時之間,風起雲湧,台灣郵票市場沸騰。葉老闆趁勝追擊,將郵票股票交易化,成立郵票買賣交易公司,把身受郵迷喜愛的故宮古畫、古物類郵票,公開掛牌買賣交易,每個禮拜變更每套郵票的交易價格一次,雖然說是變更,其實都是調漲,所有的郵票幾乎都只有上漲多與少而沒有下跌。原本只是一項小眾的集郵休閒,在資金多方的湧入,一下子,專門報導郵票的報紙與雜誌平面媒體紛紛創刊,電視台記者跟著造訪牯嶺街,有即時的新聞播報,也有作專題的深入報導。不景氣的台灣股市資金也有少部份跟著轉進郵市,郵市的規模不比股市,這樣突來的龐大資金,讓各類的郵票價格硬是翻倍,翻倍,再翻倍....。說瘋狂,一點也不為過,貼切一點應該是抓狂!因為有拿著菜籃的家庭主婦,也進場來買郵票了。郵政總局眼見「集郵」推廣多年有成(?),便在民國八十年開始將新郵票的發行量加大發行,由原先發行的兩百萬套,逐漸提高到三百萬、五百萬、八百萬,甚至一千兩百萬套,每一套郵局發行的新郵票還是供不應求,全部都銷售一空。
由於一票難求(其實主要原因是郵票價格上漲的速度快到讓人紅了眼),郵局採取每人每次限量購買,每遇新郵票發行的前一天,郵迷就已經先行在還沒下班的郵局門前排隊,準備通宵熬夜搶購隔日要發行的新郵。這樣的排隊盛況,絶對不輸給後來麥當勞排購Hello Ketty 玩偶跟台北蛋塔熱的人龍。既然郵票發燙人人搶著要,一千萬套還不夠,郵政總局繼續加量又加價發行,不僅每套新郵的發行量衝過上千萬套,就連一套郵票的單價也由原先的一、二十元提高到三、四十元,甚至於超過五十元,如此下來一套新郵的發行,動輒從市場吸取大筆的資金,一套單價五十元發行量一千萬套的新郵,市値就是五億,一年二十套新郵,就等於要從郵票市場取走近百億的資金。郵票圈原本規模就不大,郵政總局如此缺乏長期規劃的新郵發行政策,無異殺雞取卵,當然也對自己本身的集郵業務種下不可抹滅的傷害。
新郵的發行陸續把郵市的資金吸進國庫,郵票上漲的差價也需要更多的資金來撐住所謂的行情價位,新郵票行情需要撐,舊郵票的行情也要撐,在沒有更多資金的拔注下,郵票的籌碼在郵局短時間內超大量的供應,駱駝根本不必等到最後的那根稻草就垮了,一時的失序,郵票市場的狂飆,終究走向泡沫的不歸路。
在台灣,不少的熱潮盛況一再重演終歸平淡的戲碼,麥當勞的Hello Ketty 玩偶最後幾乎全進了焚化爐,葡式蛋塔終究也是只能在台灣哈雷彗星一下,郵票因為是屬於有價証劵所以還不至於那麼慘,可是把郵票當作股票投資的人,豈只一個慘字可以形容。八十一年五月郵政總局發行的童玩郵票(香港郵展加字小全張),面值二十元,發行當天就馬上暴漲十倍為二百元,最高曾經來到三百元的市價,投資的人都是購買整包兩百張未拆的原封包(印刷廠的包裝),一包超過六萬元購買的原封包,在郵票市場資金失血崩跌後,最後就只能回歸郵票最原始的功能,頂多就是値郵票的面值四千元用來貼信使用,買到最高價的投資人足足損失超過五萬六千元。而這張所謂的「童玩郵票─香港加字小全張」也還只是當年新郵的其一而已,民國八十、八十一年期間發行的郵票,全都相同的命運,無一倖免。
這樣一波郵票市場的狂熱,不過就維持兩年不到的光景,集郵社的老闆幸運的話或許能小賺了一票,投資人則血本無歸,集郵人來去之間紙上富貴,就像是洗了一次三溫暖。而郵政局乍看之下像是最大贏家,其實不然,郵票超大量的發行,不僅市場無法消化,原本郵票隨時間增長顯現的稀有性沒了,再也無法吸引人掏錢購買新郵票的意願,投資客嚇跑了,集郵人不會喜愛郵局發行的新郵,於是郵局的集郵業務一落千丈。十年過了,非但沒有起色,更因電子科技的蓬勃發展,郵局的集郵業務與台灣郵票市場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寒冬期。
郵票,是因方寸之間的美藝吸引人,進而收集、蒐藏,而方寸之間的變化探索才是真正讓集郵者醉心所在。一切外力冠上的價值多寡,都只是集郵人額外的負擔而已,在收藏珍品郵集的過程,徒增財力與精神上的困擾。集郵三益,怡情、益智、儲財。郵政總局當年推行集郵的口號,歷久彌新,這個時候格外地顯現企劃者的睿智了。想要靠郵票致富者,不是沒有,但要全身而退者,實不容易。
經歷過行情的大波動與景氣低迷十多年,最初創設郵票買賣公司的葉老闆,公司倒了,負債累累,還賠掉了年輕時打造的郵市指標地位。尚存活下來的台灣集郵社業者,記取經驗,逐漸懂得郵票事業的經營之道,以郵養郵,一面搜購自己喜愛的郵票,一面替郵友客戶出售多餘的郵品。每個月或是每一季固定時間出版來自各地郵友有意出售的郵品目錄,採取通訊拍賣方式,訂定辦法由最高價者得標,如此一來,想買或想賣郵票的人便有了一個公平透明的交易平台,新的集郵社生態,便油然而生。
郵政總局(現更名為中華郵政股份有限公司)方面,也清楚集郵業務該走細水長流的經營方式。這一兩年來開始傾聽郵界的聲音,逐漸把郵票的發行量縮減回當年最初的正常水準,並對中小學的學童,不定時的舉辦各類的集郵營活動,試圖將集郵的興趣往下一代扎根。更積極的一面,則是爭取亞洲或是世界等大型的國際郵展來台灣舉行,明年八月,「2005年亞洲郵展」就在台北。
◎圖說:台灣實行地方自治紀念(民國40年發行)
《文建會文化視窗第六十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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