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大姊拉鐵門時一個閃神沒有注意
貓一溜煙地衝了出去
我正在房間準備敷臉
大姊上來問：「咪咪在這嗎？」
「沒有啊，」我還是很漫不經心
貓常常想要出去
通常一會兒又會自己回來
想是這樣想，我把沾了半張臉的乳液就這樣晾在臉上
「等我，我跟你下去找。」
已經是半夜了，十二點多
我穿著短褲，臉上還有東西
可是見不到貓，也管不了許多，出門去聲聲叫喚
鐵棍，貓罐頭都搬了出來
可說是威嚇引誘並進
叫了二十多分鐘，沒有貓的蹤影
「再這樣就不管了，不管你囉！」
大姊也不知道是對誰說
不是對我說，貓也不在眼前
她這麼說，人還是東張西望
「不管你囉！」
來來回回把巷子走遍
夜晚野狗好多
晚上兩隻眼睛惡狠狠地，好像下一秒就要撲過來
我還穿著短褲，若是被咬上一口大概會流血過多橫死街頭吧
無奈地回到家，大姊問：「有嗎？」
你看我兩手空空，像是有嗎？
我上樓再把整棟房子做地毯式的搜索
順便洗掉了臉上可笑的乳液，換了長褲
下樓，大姊又是一聲；「有嗎？」
我腦筋空白地呆了幾秒，覺得不能再忍耐了
「我開車出去找。」
「你要去哪找？」大姊問
「隨便繞繞，說不定給困在哪裡。」
我腦海裡其實都是咪咪被野狗咬爛的畫面
只是不敢說，我知道大姊也急
我們這對好強的姊妹，貓不見了很緊張
可是都不想顯出緊張的樣子
連在路上找，都不肯大聲一點叫他的名字
我開了車子出去繞，沿著家附近的巷子一條一條繞
就連坐在車裡，我看見了野狗都要怕
我一想，咪咪此時可能正留著血，奄奄一息
眼淚於是終於豆大地落下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貓不見了，我應該多緊張，才算適當？
只是一隻貓，我究竟應該拿出多少情感來找
我只知道那一刻我鼻子就那樣酸上來
腦子仍是空白的
繞了二十分鐘，回到家
我希望大姊告訴我，貓已經回來了
可是並沒有
兩個人坐在客廳，沒有說話
大姊還輕鬆地說：「媽回來問咪咪呢？說走丟了。哈」
我們其實都非常緊張
我知道她其實心想，這下子怎麼跟媽媽交代
媽媽一回家就叫咪咪
這下子怎麼辦
又等了好半晌，我催促大姊去睡
大姊問：「他會自己回來嗎？」
我怎麼會有答案？
「如果沒被狗咬，沒被車撞，他自己會回來。」
我催促大姊去睡，我來等
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
我不希望她這樣空等下去
「我上去做事，過一會兒下來他就回來了，你先去睡。」
但大姊走了以後，我換了慢跑鞋
還是決定出去。
我帶了錢，說服自己不是找貓
決定去轉角的7-11買煙
其實想不抽了，可是這個時候只能勸自己
其實我需要一包煙，我還是走去買吧
其實我是去買煙，不是找貓
經過小公園的時候，我的眼睛一直往樹上看
眼睛喃喃地唸著「咪咪，咪咪」
進了7-11
買了沒抽過的煙，為了煙和店員討論很久
可憐的小男生沒抽煙
恐怕被我嚇壞了
結帳時，我本來想出口
「有沒有看到一隻白貓，身上兩個黑點？」
「找您九百四十五元，謝謝光臨。」
「…ㄜ…謝謝。」
我還是沒有說出口，走出7-11
已經是晚上一點半
回程經過小公園，嘴巴還是喃喃地唸著「咪咪，咪咪」
走得很慢，其實夜晚很嚇人
風呼呼地吹著樹，狗嗚嗚地叫
我怎麼那麼有自信地叫大姊去睡
像哄孩子一樣
「你放心呀，明天太陽公公會把一切搞定呀！」
我怎麼像哄孩子一樣
貓不見了，我怎麼辦
頹喪地走著走著
遠遠看見兩隻亮晶晶的眼睛
當場背景音樂陡變
「陳咪咪你給我站住！！」
貓看見我，竟一溜煙地躲在車下
我跪下來要拉，又跑到另外一台下面
「你完蛋了我告訴你！！你給我出來！！！」
他蹲著不動，倒像在看我的好戲
我急匆匆地衝回家門拿大姊安置好的罐頭要引他
一衝回來他竟不見了
我一呆，心又涼了
回頭一看才發現他已經蹲在家門口
「今天我不打你一頓我不姓陳！！」
我衝了回來，先用貓罐頭鎖定他
然後一把抓住他
他發現受騙開始掙扎
我狠打了兩掌，困難地邊抱他邊開門
一丟進家裡他知大事不妙，衝了進去
我一路追著打
忽然感到蒼涼
養孩子大概就是這樣的心情吧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孩子養大了
只能脅迫，只能引誘
你想教訓他，他也不見得給你機會吧
逼到了書房，陳宅的最後角落
他開始嗚嗚地兇我
「你給我住嘴！還兇！住嘴！」
我想起剛剛為他掉的眼淚
時空畫面交疊的諷刺壓力
忽然覺得心寒
貓什麼都不懂的吧
人呢？
我們真的懂事嗎？
找貓找了一晚
我竟找到最後，是這樣無奈的心情
貓什麼都不懂的吧？
希望他不懂
如果他懂，那真的，太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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