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楓在校慶的晚會上唱著《白月光》,一首很老卻又很婉轉的歌。我是他的伴舞。這是六月裡的最後一天,露天的舞台下,聚集著全校的師生。他們在聆聽楓的憂傷。
楓是一個很乾淨的男生,有點白面書生的氣質,這首《白月光》也是他的保留曲目。當我在他身邊徘徊旋轉的時候,一束射光跟隨著我的身影,我感覺自己就是那天之涯的月光,冷冷的陪伴著他,卻不能給他希望。伸出手臂,我也只能在黑暗裡獨自擁抱孤獨。
一曲結束,舞台上的射光也漸漸的泯滅了,楓似乎突然失去了蹤影,而我也趁著這黑暗走下舞台。後臺裡並沒有見楓的身影,邁出門口,才發現他與一白衣女子同行,那才是他的白月光 柔,而我只不過是月光下的陰影。
楓和柔的故事一直在校園裡流傳著。據說他們是來自同一所小城的校友,有著青梅竹馬般的愛情。柔是個很低調的女子,雖然不是很美麗,但很有江南水鄉的那種風韻。看了柔,才知道這天下的女子有多靈秀,所以他們一直是人人羨慕的。
楓在社團裡排演的時候,柔總是拿著一本書在後臺看,等楓結束了便一起回去。他們看上去是那麼和諧,沒有人想過,他們也會分離。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柔呵著小手在後臺看書,楓憐愛的把他的大衣披在柔的肩上,柔看了楓一眼,滿眼的媚意讓人為之心動。楓說,我一會就好的,你不用著急。柔點點頭,楓於是走到前臺去了。
拉下的帷幕裡,楓在聚精會神的唱著那首《白月光》,他似乎忘記了現在是冬季,而冬天的月光向來是冰冷的。他唱的那麼忘我,連後臺發出的巨大聲響也沒聽見,等到別人來找他時,他才知道,原來柔暈倒在後臺裡。
柔一向柔弱,楓是知道的,可是他們都不是有錢人家的子女,並沒有太多的金錢來供他們享受。柔甚至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而儘量減少自己的開支。楓以為柔只是營養不良,等送到醫院確診以後,才知道柔原來患的是再生障礙型貧血。
以後的日子便不常見楓來社團了,大家也能理解他,一邊是學業,一邊還要照顧柔,楓在那個冬季驟然消瘦,每每看見他落寞的背影向醫院走去,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疼。
楓,如果你可以不再那麼憂傷,我寧願自己是柔。
可是楓並不知道這些,他不知道我是為了他才到社團的,是為了時常能見到他。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只是因為他唱那首《白月光》時投入的神情?譬如阿紫愛上蕭峰的那一瞬間?我想我是瘋了。
寒假的時候柔回家了,過完年也沒來,說是休學了。楓退了社團,他說他要把心思全部放在學習上,他說的理由很勉強,但大家都能理解。可是大學裡的時間總是那麼充裕,楓有時就來社團看我們排練,他坐在那裡,像柔當初一樣,靜靜的看書。
我在跳舞的時候,楓也喜歡在一邊坐著看。我不懂他為什麼喜歡看我跳舞,在我想來,我和柔其實是沒半點相似之處的。後來我問楓,楓說,柔小時候也學過舞蹈,跳的很美。我黯然。
可是柔並沒有在一個學期後回到校園,說法很多:一是說她的表哥帶她去北京治療了;另一個說法則不太好聽,說是有戶有錢人家的男生喜歡上柔,寧願為柔付出醫藥費,所以,柔才能去北京治療的。誰也不敢問楓這件事的真相,真相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開,也許就是毀滅性的錯誤。
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我也選擇退出社團,原因說不清楚。儘管明白那樣能多看楓一些日子,可是看見他的不開心,我會更難過的。只是沒想到的是,楓居然還會常來找我,有時就是找個地方枯坐著,兩個人都不說話。我不知道楓究竟想做什麼,我到底不是柔,如果他拿我當柔,我不喜歡。雖然我明白他在我心裡的位置。
想要在大學裡找個男朋友是太簡單的事,頗為清秀的我更是易如反掌,這次,是個喜歡打籃球的男生走進了我的世界。他是威。
和威交往很開心,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開朗的人,而且脾氣極好,縱然有時我會任性,在他面前也不能得逞。他總是和顏悅色的開導我,給我說笑話,原本就不是小心眼的我,自然最服他這套。和威在一起,真的很快樂。
楓知道後便不再來找我,只偶爾遇見了打聲招呼。威是個很寬容,卻又有些粗心的男子,我的那些心思他並不明白,但只要見到我的笑臉,他便以為大功告成了。我想,如果時日長了,也許我真的會愛上威。
威其實是楓的同班同學,雖然不住一個寢室。他們已經大四了,很快就要畢業。威驟然間忙碌起來我也沒在意,想來他該是為了工作而奔波,沒想到的是,他除了找到工作,還找到一個能給他帶來美好前程的女友。
和威攤牌的時候,他並沒有太多的羞愧,他告訴我,很多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包括我和楓來往的事,他也都知曉。但他從農村出來,真的不想再回去了。他和我說對不起,我看看他,覺得他的臉越來越陌生,於是轉身離去,不說一聲再見。
大四的時候我以為他們都在我生命中消失了,無論是柔,楓,或者威。可是我還是看見了楓,他似乎什麼也沒改變,見到我,他微微一笑說道,我考上研究生了。心裡忽然有淡淡的歡喜,可是不敢說出來。但還能再有一年看見他也是好的,雖然終究要分離。
研究生的學習似乎比我們輕鬆,楓在課餘便出去做家教,而此時的我也遭遇他們當年的難題,如何找到一個稱心的工作成了我的一個心病。楓幫了我。
楓在一家公司老總的家裡做家教,他教的好,老總也很欣賞他,問他是否願意畢業後到公司上班。楓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可是他聽說我的事後,幫我推薦了一下。還好我的學業一直是不錯的,老總也很給楓的面子,當即決定讓我去他們公司實習。雖然未必能正式錄取,卻也是一份希望的存在。
也正因為如此,原本和楓淡淡的關係似乎又開始有些進展了。因為沒有了後顧之憂,我的時間也充裕起來,楓有時約我出遊,我也欣然答應了。可是明明有很多話想和他說,而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卻依舊沉默。更多時候,我們是坐在咖啡館裡點上一壺花茶,然後消磨整個下午。
夕陽的餘暉落在高大的落地窗簾上的時候,陰影裡楓的臉愈加似座雕像,勾勒的那麼完美。他是我喜歡的男子,我卻不能對他說出口,心裡總有些擔心,不知道在害怕什麼。可是在別人的眼裡,我已經是楓的女友了,否則,他幹嗎為我的事那麼上心?只有自己心裡明白,不是那麼回事。
春節過後,一個我以為已經見不到的人忽然又出現在校園裡,是柔。柔並沒有完全康復,但是已經可以進行正常的學習了,只要不是那麼勞累便好。柔是被一輛黑色奔馳送進學校的,這也證實了傳言非是空穴來風。她似乎胖了一些,可是更加的獨立了,自己住在校外,也不和同學多交往。
那天去楓的宿舍找他,中午,他坐在電腦前,桌上的煙灰缸裡滿是煙蒂。原先潔白的手指略略有些發黃。他並沒有發覺我的到來,也許因為門是虛掩的,而我進來時又很輕。我看著他,想說的話還沒說出口,忽然發覺電腦的螢幕上,那桌面,正是柔的照片。柔在甜甜的笑著,和當初並沒有太大分別。
我終於明白楓為什麼會報考研究生了,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找到一份高薪的工作,可是他想等柔,等柔繼續回到他的懷抱。他追逐著他的白月光,我卻只是月光下的那個陰影,從來不被他仰慕,也不會是他憐惜的那個人。
我悄悄退出房間,沒有忘記關上房門。還是讓他一個人冥思去吧,他有他的世界,我終究沒有走進去。
楓,也許我真的該對你說聲再見了,即使,我還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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