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牙泉旁,一個黑衣女子盤坐在地上,彈著腿上已顯衰色的古箏,若有
所思的看著水面。
突然的一陣風,水痕不規則的流動,女子披在身上的黑色披巾掉入了珀
色的月牙泉,似是有共鳴的召喚。披巾緩緩融入了水裡,水面的墨黑色隨漣漪
一圈圈的散開。
這似乎是這首曲的結束,女子的手便這麼停頓的空中,纖細的素手為女子
的背影更添一份弱不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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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樂工大人,奴婢為您沏茶。」
「不用了,我來伺候足矣,你先下去吧。」坐在涼亭裡的男子輕聲說到。
「公主殿下來找小的有何事,需要您親自來到此?」男子開口,但眼光始
終沒看女子一眼。
「這兒沒別人,您何必這麼拘束?還是您連我都防嗎,六皇子殿下?」
「您說笑了,大樊帝國哪來的六皇子?」
女子嘆一口氣,放棄和男子爭論。
她從涼亭旁的樹上輕折下一朵梅,放在手上,注視著它的美,口中喃喃自
語:「我想聽您吹簫......」
男子從他懷裡掏出一支玉簫,隔了一會兒,才讓簫聲漸漸迴盪在空氣中,
一種深沉而悽涼感觸。
「何謂生,何謂死......?」女子對著手中的梅,蒼白的露出一笑。
「我的死是否是輕如鴻毛?」
簫聲止。男子瞥了一眼在眼前的傾國容顏,淡淡的說到:「在你還沒完成
你的使命前,老天是不會放你走的。」
女子苦笑。接受一個自己無法改變的命運,這還不夠嗎?紅顏不都是薄
命,她甚至開始期待這種結束,紅塵已毫無可戀,若真要提,大概只有眼前
的皇子殿下吧.....
是母親犯的錯,還是根本是自己造的孽?
當初是為了什麼,才會接受這個命運?為了恩情,為了利益,還是為了愛
情,現在好像已分不清。手段是信賴,自由是交換,愛情似乎是多餘。
男子收起他的玉簫,準備離去。
「在您離開前,您能告訴我死為何物嗎?」好像,他的離去,便是死期了
吧!女子試著想揚起一絲的微笑面對伊人,顯然優美弧度的背後是多麼沉重。
「未知生,焉知死?」
這是她預料中的答案,他是不會給任何承諾的,依舊如此,所有的人事
物,對他而言,只是掠過他身旁的風,他仍會繼續前進,為了自己。
是啊!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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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瑜五十二年,大樊帝國的六公主默心經由老一輩的宮女們證實,她是當時侍奉琉妃的侍女的女兒,那時琉妃產下皇子後,便對侍女說要將她的兒子當作公主來養,她不想讓自己的兒子捲入宮廷之爭,交代完後,身子弱的琉妃便斷氣了。而侍女為了利益,便將皇子和自己的女兒掉包,皇子被送到宮外寄養,後來當上宮廷內的樂師。
聽到這消息的樊王派人調查後,才相信這突如其來的事實,憤怒的樊王賜鴆酒給默心公主,她似乎一直都知道實情,從容不迫端起酒杯,但皇子松頊此時卻緩緩走近,一面吹簫,一面看著公主飲鴆自盡,臉上不見任何神情。
樊王立松頊為太子,松頊繼位後開創盛世,在他執政的第五年,一位史官要將默心公主的事績載入史冊時,松頊才將事實告訴史官:默心的母親是松頊的奶娘,為了要報答琉妃的恩情,她對松頊照顧的無微不至,而冷落了她的女兒。在松頊十歲時,已有過人的才智,或許是受不了宮中的險惡,便要求奶娘,他要一生的自由。同年的默心在母親的堅持和自己的決心,和松頊交換身分,默心想在宮中學習,成為令母親驕傲的女兒,但她的母親至死都沒正眼看著她的成長。松頊成為宮中的樂師時,才志學之年而已,而他會回來這冰冷宮廷的原因,無疑是為了默心。正逢母歿的默心在這個樂工陪伴下走出傷痛,卻也愛上了他。松頊發現了她的愛意,便想離開宮中,他知道如果愛上默心,他就要一輩子留在宮裡。臨走時,松頊問默心想不想要失去已久自由,默心頓了一會,眼眶漸漸濕潤,回道:『願您平安,松頊殿下。』過了幾年,默心病重,松頊才又回到宮中。在松頊小時,只有幾位宮女見過他,而這幾個老宮女認出了松頊,就因這項疏失,松頊失去默心,也失去自由。
這個事實震驚朝野,也了解松頊為何遲遲不肯立后冊妃。松頊晚年將皇位禪讓給賢士李鷤,便隱居山林,一生無妻無子。
傳說他死前曾駕著一隻鶴,四處飛旋,有人說他是在尋找當時飲鴆自盡的默心公主,確定她已不在凡間,才駕鶴歸西。此說法到此時仍沒有確切的根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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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傳來陣陣熟悉的簫聲,黑衣女子回神,將留戀人間的思維打散。
一位白衣男子在霧裡出現,走近湖畔,簫聲隨著他的腳步越來越清晰,卻
也越來越深遠。月牙泉在男子出現後,又回復珀色的光芒。
男子脫下外衣,披在黑衣女子的肩上。女子沒有回頭,任由黑白矛盾充斥
在她身上。
「可否為我續弦?」
女子不語,用前奏的樂聲作回答。
月牙畔出現一首合奏的共鳴,儘管摻雜一絲無奈。
不管曲子會有多少結束,我和你卻只有一種結局,所謂自由,是犧牲幾世
的愛戀換來的,所謂愛情,是幾世的自由也,換不回了......。
The End
2007/11/03 Weilan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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