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於-藻報第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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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字型的倒在地上,一頭黑如墨的長髮披在肩上,幾絲青絲調皮的在你的臉上嬉戲,有時飄到了唇上、有時探了探你的鼻息,最後落在你有些紅腫的眼皮上休息。你被打擾了,眼皮輕顫了幾下,想要睜開又無力的放棄,房裡靜俏俏地,只有貓咪熟睡的呼吸聲,呼嚕…呼嚕…呼嚕…你開始睡的不安穩,翻到了右邊,想要抓些什麼,卻撲了個空,又翻到了左邊,卻撞到了丟在旁邊的透明酒瓶。你惱怒的躺回大字型,抓著頭髮在臉上亂抹,這觸感大概跟你平常慣用的毛巾不太一樣,於是你皺起了眉,緩慢地緩慢地,像八旬老人樣放慢了動作,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你有些疑惑,於是你又閉起了眼,然後抬起由於睡姿不良而酸痛的手揉了揉眼,再次睜開。在B&Q選的水色吊燈,以很詭異的型態在你的頭上搖搖欲墜的晃動。它是一半的,一半的燈罩、一半的燈泡、鎢絲也只有一半,連懸掛的鐵柱也剩一半。你趕緊起身,深怕它下一秒就砸了下來,但仍目不轉睛的盯著它瞧(大概是在讚嘆那如此整齊的切割吧,簡直就要讓人懷疑,是不是從工廠出來就是這樣子的了!)。
注視了大約一分鐘左右,你大概覺得脖子酸了,於是低下了頭,活動活動脖子,順便看了看四週,這一看可不得了,你差點扭到了脖子。家裡許多東西都只剩一半了,切割的十分整齊的一半。「倒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啊?」你自言自語的說道,接著你低下了頭,開始認真的思考了起來。對於一個宿醉的人,這實在不是件簡單的工程,你舉起了手,開始一件件的回溯。按下了小拇指:「頭很暈很暈,然後就一片黑暗了。」按下了無名指:「我哭的好難過,不停的喝著酒,想忘了一切。」你笑了笑,「這下真的忘了啊…」按下了中指,這次停頓了比較久…「唉…想不起來了。」你嘆了口氣,站起來伸了伸懶腰,開始觀察起家裡的樣貌。
你最喜歡躺在上面看電視、看書和發呆的雙人沙發剩下一半,只剩二隻腳的它可憐兮兮地傾斜著,中間切口的地方平平整整的,連暴露在外的棉絮也是整整齊齊的,沒有一根超出切口。你伸出了手想摸摸看是不是有什麼透明的東西擋在那,但伸到了一半就放棄了。(大概是怕摸了之後,棉絮會被驚醒,然後一股腦的全跑出來吧!)你縮回手,沒什麼意義的抓了抓自己的大腿,然後開始找尋還有哪些東西是只有一半的;雙人床只剩一半,但仍四平八穩的站立著(你才想起來,當初是用二張從畢業的學姐那撿來的單人床合併在一起的);然後你注意到也只剩一半的床墊,卻皺起了眉頭(大概是第一次看見裡面的構造,對於自己居然日復一日睡在那一圈一圈,排地整齊的可笑彈簧上,感到有些毛骨聳然。);放在床頭櫃上的桌燈也是一半的;旁邊擺著從生活工場買回來的造型時鐘也是一半的,連時針、分針、秒針都是一半的唷!「真是細心的傑作啊!」你忍不住地讚嘆出口,你走過去,拿起時鐘想仔細瞧瞧,卻有黏乎乎的東西從被切開的底部滴了出來,你把它轉過來一看,原來是也只剩一半的電池裡的溶液,你翻了翻白眼,想不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床旁的木質拼裝衣櫃也只剩一半,但由於本身構造的關係,看起來只像是小了一號,「其實衣櫃也可以做單人的啊…」你無厘頭的地這麼說。隨手翻了翻裡頭的衣物,有些T恤和四角褲也只剩一半,但大部分的衣物都是完整的,你不再那麼吃驚,大概是習慣了這樣不對稱的景像了吧。
你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滿身的酒味讓你鼻子皺成了一團,抓抓頭往浴室走去,打算先梳洗一下再說。一進浴室你就開始大聲尖叫,當然不是有具切了一半的屍體躺在那,而是你最心愛的檜木浴桶也只剩一半了!你伸手摸著那整齊的切口,幾乎可以看見那木頭紋路要滲出血來,眼淚都快滴下來了。「倒底是誰搞的鬼!?」你紅著眼低吼(你或許在想,可以找師傅裝個半圓檜木在開口的地方,不過那就變成一條小船而不是浴桶了)。你嘆了口氣,情緒很不好,拿起了牙刷,當然也只剩一半,有些辛苦的刷著牙。「叮咚…呵咚…」門鈴響了,你急急的放下了牙刷、潄了潄口,對著也只剩一半的鏡子整理了一下儀容,匆匆地跑去開了門。
「你好,有您的快遞請簽收。」你有些吃驚的簽收下來,還付了錢。關上了門,打開包裏,裡面有一個保鮮盒和一張便條紙,上面寫著:「它自己跟回來的,但我不想要,請處理它。」盒子裡是一塊明顯地看的出來被切去了一半的肉塊,黑黑紅紅的,像壞死的心臟,還虛弱的跳動著,好像要訴說什麼,好奇的你將耳朵貼近了盒子,仔細地聆聽著,一秒、二秒、三秒…整個家都靜下來了,你聽見,「我…我…我是…你心裡的…的…愛情。」於是,你什麼都想起來了,像聽見催眠醒來的關鍵字一樣。
昨晚,你們大吵了一架,他冷靜的對你說:「我們分手吧。」你失去理智的大吼回去:「分就分啊,所有屬於我們的你都給我拿走一半!不準留下來。」接下來你就關在自己的世界,不聽不聞不看,只是一個勁的灌著酒,直到不醒人事。
「唉…」你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捧著那盒用廉價保鮮盒裝著的,怪模怪樣的一半愛情,走去廚房,打開了冰箱。冰箱是房東的,所以沒被拿走一半(你應該有些慶幸。),裡面有顆一半的馬玲薯、半顆昨天早上才買的高麗菜、四分之一的洋蔥(大概是之前就吃了一半了。)和門一開就灑了一地的半瓶牛奶、起司粉、味醂。你將愛情放進了冰箱,然後蹲了下來,看著奶黃色的黏稠液體延著冰箱門緣流了下來,滴滴答答地…就像你的心情。
你放聲大哭。
(到底是在哭被退回的一半愛情,還是拿不回來的另一半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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