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早從十一月前,那頸部兩側的小豆豆們就反覆隱隱作痛,在我值班過勞的夜裡,脹大身軀抗議,告訴我他們不喜歡熬夜,可不可以好好休息。當然,在一個內科醫師的訓練過程中,值不值班是沒有選擇權的,我可以選擇的只有我要不要幹內科醫師而已。四個月後,兩側的小豆豆依然不消失,忐忑地去照了電腦斷層,長年隻身在外,一個人處理所有事情,拿著不知道開過多少張給病人的電腦斷層單,我竟然有點驚慌了,顯影劑,我會不會過敏,等一下我會不會一打過敏性休克就再見了,硬著頭皮打給家鄉的老爸,想說要是不小心再見了好歹他也知道女兒是怎麼再見的,沒想到自己聲音竟然如此想哭,以後病人如果做電腦斷層想哭,我一定不會笑他。
前一個月,開始大感冒,咳到無法停止的吐,接連幾個月密集加護病房超過24小時輪值的生活,幾乎沒有真真切切休息的感覺,終於,感冒好了,終於,一個月15班的生活終於要結束。
沒兩周的好光景,全身痠痛和胃口差和微熱的感覺襲來,和經前症候群的時間疊合,一時不以為意,沒想到,溫度慢慢飆升,一天兩天三天到第五天燒到了39.4度,幾乎整夜難眠,熱到一件衣服都穿不上,我終於瞭解為什麼加護病房高燒躁動的阿嬤老是把衣服脫光光,忍到早上,抱著昏沉的頭來到了門診。
Day1
「住院吧!這樣你也比較可以真的好好休息。」醫師如是說。
也好,我是真的燒到有點恍神了。還沒有病床,抱著兩瓶點滴到科內求援,不知道是燒太慘還是平常真的運動太少,血管羞於見人,我的針感覺比我熟悉照顧的加護病房阿嬤還難打,最強的一姊們輪番上陣,苦苦哀哀叫挨了五針,終於在手背上勉強建立起管路,住院後,高燒不退,要抽血液培養,雙手雙腳都上了,當下真的有痛到不如歸去,隨便你們了的感覺,那天種共紮了十四針,才完成那天所有的抽血與管路。
如果以後,又有病人說針打不上,要我去打中央靜脈導管,我想我不會請護理人員再試了,我就去打吧!打針比我後來切片還痛,如果以後病人問我放胸水引流管痛不痛,我應該會說我覺得打針可能會比較痛。
看著雙手七八處瘀青,我突然深深了解為什麼之前有病人打完針就想自動離院了,為什麼學長說老了可能要自費做人工血管打針(笑)。
Day 2
早上一整天沒燒,自以為康復了,想偷跑回去三分鐘路程的家裡拿換洗衣物,風一吹,冷艘艘,頭重重,腳沉沉,人抖抖,心裡就知道挫賽了。果然一回到病房,寒顫高燒一起來,大衣兩件棉被烤燈完全無法緩解我的寒顫,身上唯一的管路昨天就堵住拿掉了,只能給口服藥,完全無動於衷,我心想,歐不對,我根本沒辦法思考了,我的腦袋裡只有一件事,我要休克了嗎,我應該會昏過去吧?為什麼會這樣,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
我大概就這樣抖了快半個小時,一樣是內科醫師的男朋友過來,一看我這模樣,馬上下了一堆醫令,然後護理師學姊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在手肘有把握處放置靜脈管路(平常放這裡手不能彎,所以不會放。)大量沖水和給針劑,鐵齒的我終於有活過來的感覺,也終於下定決心,該切片就切片,該吃藥就吃藥,不要再猶豫不決。
Day 3
手術房的走道明亮且漫長,躺在窄小的病床上總是有些忐忑,但一切都嚇好決定後,心情反而比前幾天輕鬆許多,局部小手術,局部麻醉,沒甚麼好害怕的,我這麼告訴自己。也真的,比打針不痛很多。
唯一比較有趣的是,電燒時我的肌肉一直不自主運動,抖一下抖一下的,如果不小心抖太大力,手不知道會不會舉起來打到外科醫師,局麻的清醒讓我可以知道發生甚麼事,沒有預期緊張,讓我重拾信心我還是很勇敢的,發燒的大哭那真的是嚇壞了,我以為我要燒盡了。
術後被推出手術室的過程,想起來實習醫師時期獨自推床送病人的過程,那時我們往往也是那麼的沉默,病人或許正在擔憂著自己的病情,而我們只能從推床這件工作裡,盡量給他們平穩舒適不顛簸的感受,讓他們保有自己的沉默。
後記
故事說到這裡,只是在一連串角色互換裡,看到了許多,不是病而是痛本身的苦,而這些苦似乎是長年浸淫在臨床工作後,很容易淡然或者是就沒有特別去注意的小事,或許這是一個警示,告訴我需要休息,也是一個啟示,告訴我請更貼近自己的病人,不是只有專業,要更有溫暖與慈悲的同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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