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藝文閣 九日--九個太陽之意，兩字合併「九日」即為「旭」，取其旭日初生，到九日在天的寓意，象徵文學之路的開始與期許！

2,029愛的鼓勵 17訂閱站台

    「假使管子拔不掉，可能就得做一個氣切口，用氣切管讓阿公比較好呼吸

     老太太聽完醫師的說明欲言又止，一旁的兒子馬上答腔：「氣切喔!不行不行，我們絕對不同意氣切，媽，我聽隔壁說過，她先生也是這麼一切，這切下去，就完蛋了。」

    這樣的對話，在胸腔科，這個治療病人一呼吸之間，繫忽一息的科別，似乎是家常便飯，在脖子開一個洞，這樣不好與排斥的觀感，持續的籠罩在氣切這個名詞之上，急救，插管，電擊，壓胸，通通都要，談到氣切，人人均聞之色變，彷彿挖這一個洞，不僅對不起病人，更對不起祖宗八代與左鄰右舍。

    面對許許多多依靠著呼吸器，無法離開機器一步，但除卻這一息的牽絆，早已復原大半的老人家，怎麼讓家人體會，這個洞不是要他的命，而是給他更多機會選擇不一樣的命，一直讓我矛盾的課題，在呼吸加護病房的記憶中，氣切後的阿婆，脫離呼吸器，坐起來吃下一口布丁時，兒子的神情，還依稀可見，他是有機會更好的，是因為有機會更好，或者是至少比插管好，我們才能夠且相信去說服他人，為親愛的家人，在氣管上開一個洞。

    這個洞，雖然可能可以換來脫離呼吸器的契機，從嘴巴進食的樂趣，但卻有一個無法彌補的問題，就是，氣切後的病人，發不出聲音。

    不是氣切後就變成了啞巴，而是氣切口在聲帶之下，一呼一吸之間，不再經過聲帶，也就發不出聲音了，除非把氣切口關起來，只有少數的氣切管有如此的特殊設計，而剛剛脫離呼吸器的病人，為了保持呼吸道通暢，更不會一開始就使用可以關起來的氣切管，所以，突然失去了聲音，讓很多病人很憂鬱。

    很多阿公阿嬤，一開始會很用力地想要說話，想要表達甚麼，但逐漸的，發不出聲音的挫折感，與子女照顧者溝通無法建立的挫敗，讓很多活動力尚可的老人家，逐漸呆若木雞，既然發不出聲音，那就不說了，用沉默表示對生命的抗議。

    門診很多來換氣切管的老人家，都同樣一號表情：木然。

    他們聽得懂身邊的人每一句話，可以配合我們的換管的動作，可以吃可以動，但就是木然，彷彿失去聲音後也失去某些靈魂，面對每個月例行的換管，除了木然的表情外，他們無話可說。

    乾乾瘦瘦的阿公，坐著輪椅被推進診間，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阿公，阿公還是那一號表情，就連最不舒服的置放過程，也是頂多皺個眉，如同水波一般，一眨眼就回到木然的表情。

    「阿公，你今天氣切管要從塑膠的換鐵的了耶!」

     阿公的復原狀況不錯，家人也照顧的很好，下床走路都不是問題，呼吸也很平順，氣切管可以改成開口比較小的鐵切管，開口變小，暫時壓住開口，就可以發出聲音，意思是說，阿公可以講話了。

    「阿公，我跟你講，你拿衛生紙把這個洞壓著一下，你就可以講話了，這樣會不會？」護理師溫柔的指導阿公。

    「會啦！」阿公宏亮的聲音，縈繞診間，瞬間，聽到自己聲音的阿公，眼眶紅了。

    護理師拿起衛生紙，幫阿公擦去眼淚。也可能是換氣切太痛了，我心裡想著。但那木然的神情似乎注入了生命，乾乾瘦瘦的身體裡，有某些靈魂從那有神的雙眼中射出，他拿著衛生紙的手，有些顫抖，對不準氣切孔，卻看得出嘗試的期待，那是多久的煎熬與等待？

    「等一下跟你兒子講話，好不好。」

    「好!」

     阿公的表情，不一樣了，下回來，鐵切阿公，會不會像另一個活潑的鐵切阿嬤一樣，唱歌給我們聽呢？